心道自己和顾翎一道认识的女子大抵都出自楚州女学,若要说楚州女学中又什么女子和顾翎的关系颇为亲近——
江意寒?
“不会是,江家那位吧?”若说江意寒喜欢顾翎,尚且说得过去,可顾翎?
“正是。”顾翎回答得坦坦荡荡。
说出自己心意的这一刻,月明风清,呼吸吞吐,舒畅轻盈。
“不是,江意寒样貌虽然不错,可性格未免过于咄咄逼人些。”提起江意寒,裴崇衣想到的是她把林惟芳堵在连廊上,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下一刻,裴崇衣难得读懂了顾翎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你真的没有品味”的表情。
甚至,顾翎下意识地往后靠。
不是,你这不想和我说话的表情不要太明显!裴崇衣心道。
程徴不知何时已看过来,一双眸子古井无波,两世为人,顾翎都觉得程徴才是他最看不透的人。
上一世江家潦倒落魄时,自己上下疏通,保江家太平,可现在想来,保江家这件事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回想当时程徴即将入阁,顾翎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程家在背后保江家?
可上一世江家站队三皇子时,程家已经和江家完全切割。
顾翎再朝着程徴看去,程徴已然收回目光,板正地坐在最上方,有人恭贺便会举盏,语调平和,不骄亦不躁。
宴毕,杨霖嘱咐学子们过几日要进宫赴宴,学生们纷纷应了。
在等待入宫的这几日,顾翎去京城周边的郊县考察土地民生,朱武跟在后面唠叨个没完:
“公子,你学学人家邹明德,扒拉一下杨大人的大腿!我老朱可是听说,他这几日老往杨大人府上去,若是婚事成了,那可谓是一步登天。”
顾翎没理会他,转而看向空旷的田野,春耕繁忙,地里不少人都在辛勤地耕作,顾翎卷起衣袖,扎实裤脚,走到一位老人身边道:
“老伯,我来帮您插秧。”
老伯看向顾翎,有些踟蹰:“俊后生,你会吗?俺老汉可付不起钱。”
顾翎也不争辩,反而拿过一捧秧苗开始埋头插秧,老伯一看顾翎的身形和姿势就知道他插秧熟手,顿时放下心来,朱武眼看着自家公子下地,无奈也选择下地。
三人耕作一上午,临到午间,老汉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多谢,我这就两块馍。”
朱武从胸前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几个馒头。
三人一边吃着简单的午饭,顾翎一边问着插秧所需要的时间和人力。
老汉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对顾翎可谓是知无不言。北方较南方耕作困难,而且近几年天气反复无常,以至于收成较往年少一成,可赋税却和往年风调雨顺时相差无几。
说到这里,老汉脸上的褶皱都深刻几分:“好在赋税不算重,能活,活着就行。”
顾翎思索着记忆,前几年京城一带气候反常,陛下早就下令减轻赋税,可现在老汉却说没有分毫减免。
可是朝廷,户部拿到的却是陛下定的量,甚至还略少一些。
是谁,在中饱私囊?顾翎深吸一口气,对老汉道:“下午我去别人地里帮忙,多谢您的馍。”
老汉掰了块馍给顾翎和朱武,朱武也塞了块馒头给老汉,老汉连连摆手:“两位帮俺把今天的活都干完了,实在是多谢多谢。”
如此推辞一番,顾翎朝着更深的旷野走去。朱武跟在顾翎身后念叨:“若是您身居高位,必然不叫那些人欺上瞒下!”
顾翎看向一片嫩绿相连的田地,轻声回问:“真的吗?那若是杨霖是这中饱私囊之人呢?若我和他成为姻亲,我该如何。”
朱武哪里想过如此曲折的问题,猛地一揉脑袋:“这我老朱可搞不明白,公子您自己看着办。”
顾翎失笑。
上一世,他居高位,却根本见不到这些事情,他所看到的只有别人想让他看到的,想让他听到的,甚至有时候哪怕知道了,但为了一些事情却不得不妥协,只能装瞎。
这一世,他不再归属于任何阵营,如果有,他会始终站在天下生民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