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万马奔腾肆掠,所经之处,荒凉冷寂,黄沙四起。
穹庐王帐内,暖如春昼,右贤王正和自己的爱妾酣歌豪饮,寻欢作乐,恍惚中,似乎有听到士兵厮杀地声音,猛然从爱妾的怀里抬起头来,静静听了一会儿,又只有风声在啸。
察觉自己过于紧张,他起身喝酒压惊,就算汉军出兵,打得也是左贤王部,这里离汉军甚远,他们到不了这里,于是渐渐放宽心,饮了几杯烈酒,又见爱妾缠上来,再次不管不顾将她扑倒。
借着酒劲,夜里醉生梦死,不知何时进的梦乡,隐约间又听得一片厮杀搏斗的声音,以为是做梦,便不以为意,不知持续多久,直到帐外有人呼叫,他迷迷糊糊地,听那喊杀声愈发清醒,许久,他才惊觉那不是梦,立刻清醒,胡乱穿了两件胡服,急忙跑到帐。
帐外风沙漫天,日月无光,寒风似刀子一刀一刀割在脸上,火箭如雨淅淅沥沥射向毡帐,大火冲天而起,王庭大乱,杀声,哭喊声汇成一片,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他来了,他披甲胄、戴缨盔,持金戈、骑铁马,带着他的千军万马来了!
源源不断的汉军涌入王庭,右贤王顾不上想应对之策,在上百名精骑的保护下,带着他的爱妾,仓皇出逃……
匈奴主将逃离,整个王庭群龙无首,打的打,跑的跑,一盘散沙,遇上所向披靡的汉军,便是一群待宰的牛羊,汉军势不可挡,进了王庭见人就杀,疯狂屠戮,一时间血染黄沙,赤地千里。
风暴持续到后半夜,汉军攻占了王庭,杀戮声逐渐停止,哭喊声陆续消弭,唯有朔风还在持续,大火仍在蔓延,半个王庭几乎都被火海淹没,熊熊火光照亮夜空,四周犹如白昼。
卫青立在穹庐王帐前,看着蔓延的火势,惊慌逃窜的人群,数不清的牛羊牲畜,亦喜亦悲,战争是残酷的,从来都是如此……
斥候来报:“将军,韩都尉所率的两千精骑已经活捉了匈奴右贤王,此刻正在返回途中!”
“好”,卫青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回头看向田仁:“战场清理的如何?”
田仁道;“歼敌两千余人,俘虏右贤王小王十余人,俘虏过万,牛羊牲畜还在统计。”
“好,让将士们原地修整,命庖厨杀牛宰羊,犒劳将士!”卫青说道。
将士们星夜兼程在戈壁沙漠狂奔四天,疾驰七百里,这才有了今日的大胜,早已精疲力竭,饥肠辘辘,闻说有肉吃,立刻欢天喜地。
临近天亮,风声渐息,火势也小了,卫青领着两个亲卫去巡视王庭和俘虏,王庭的毡帐已经被烧掉一半,人群都集中在北边的帐篷里,受了一夜的惊吓,现在也都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卫青巡视到最北边,查看了汉军的布防,窸窣的风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埙声,隐隐有些耳熟。
驻足细听了半晌,他听出那曲子是《战城南》,寻着埙声找过去,在一个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埙声便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面上沾满污垢,不辩肤色,头发也乱得跟草堆似的,唯有一双眼珠泛白,看见卫青,黑色的眸子闪烁着清澈的光,有惊讶,有期许,唯独没有畏惧。
看见他,卫青想起了霍去病,不禁生出恻隐之心,伸出手摸了摸他乱糟糟地头发,用胡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奴”,少年用纯正的汉话回答他。
奴是匈奴人对奴隶或俘虏的总称,换句话说他没有自己的名字。
卫青愣了愣:“你是汉朝人?”
少年点点头,仰起的头慢慢放平,视线也由高到低。
卫青蹲下身来与他齐平,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手里的土埙是从哪儿来的?”
少年将土埙藏到身后:“这是我爹给我的!”
卫青面露惊讶之色,:“你爹是谁?”
“我爹叫赵卓!”
卫青眸光一亮,抓住他的双臂:“你是阿牛?”
少年的面上也有几分诧异:“你认识我?”
卫青点点头,指着他的土埙:“这只土埙是我送给你爹的,他人呢?”
少年拿出土埙看了看,低头说:“他死了!”
卫青面上一怔,心里有诸多疑问,但见他愁容惨淡,没有再问,将他带回穹帐,让人打来水帮他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