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杨柳青,宁远府的西市一向是热闹极了的,卖馄饨的,卖胡饼的,卖菜的,熙熙攘攘挤了一路,一个穿着天青色掐腰比甲,配着杏色裙儿的女郎提着篮子,熟练的在巷子口叫了一辆骡车。
那车夫姓王,长得一张像驴似的长脸,人都叫他王驴子。
他见了这女郎,殷勤地替她接过篮子:"桃花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桃花笑了笑:"去祥云巷子罗家。我们娘子有东西叫我带给我们大姑奶奶去。——还是十个钱罢?"
"这是自然。我王驴子做买卖最是实诚,从不乱涨价的。"王驴子从桃花手里接过十个铜钱,一甩鞭子,骡子就哒哒哒地走起来。
他常年在桂花巷子外等客,桃花坐车出门去,十次有五次都是他的车。也算是老熟客了。
"沈三娘子今年怕是要出嫁了罢?我记得今年二月里,沈二娘子办了喜事。三娘子怕是也快了。"王驴子一面笑一面说,"若是三娘子出门子,我也叫我家小女郎来拣几个喜糖吃,也沾一沾三娘子的灵气才是。"
桃花笑了:"那你叫你家小娘子来寻我,我定给她多留几颗我们娘子的喜糖吃。"
去年十一月里,霜降满了十五岁,崔家就提起了婚期,两家父母最后决定,定在今年的五月十一日。
与之相应的,二娘已经在今年二月份嫁到了苗家去。
四娘的婚期定在明年十一月。
转眼间,她们三姊妹都到了成婚的年纪。
苏氏夫妻对于幼女的婚事,很是看重,去年就开始为幼女准备嫁妆。
元娘很想像她当年出嫁的那样,亲手给妹妹绣一个盖头。但很不巧的是,她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一点儿不像她怀严哥儿时,好几个月了还敢挺着大肚子风风火火回娘家替二妹跟江家吵架。那时的她,干什么都精神,可这孩子一怀上,她就精神不振,妊娠反应也更严重,家里的家事她都交给了弟媳妇蒲氏帮忙。
就是因为她怀得艰难,沈家,尤其是霜降,总是三天两头的给她送些儿补品去。
到了罗家,梨花正巧挎着篮子要出门去买菜,见着她就了然一笑:"妹妹来了,快进来罢。我们奶奶正用了早食,坐着歇着呢。"
两个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进去。严哥儿此时已经有四岁了,元娘也把他送去了娘家侄子们上学的学堂,想着多学几个字总是好的。
此时正巧碰上,桃花就给严哥儿请了安。元娘同妹妹霜降很亲近,严哥儿自然也同三姨相处的时间更多些,他也更亲近三姨。
"桃花姑姑起来罢。三姨近来好吗?阿娘说等过几日她好了,就带我回外婆家去。三姨还答应了给我做个沙包呢!"严哥儿笑嘻嘻地道。
"严哥儿放心罢,我们娘子都记着呢。"桃花也回答道。
元娘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好啦,时辰不早了,严哥儿该去上学了。"
送他的是他的阿奶罗太太,原本是元娘送的,但元娘这胎怀相不好,罗太太也接手了一部分活儿。
严哥儿点点头,蹦下台阶,牵着阿奶的手去学堂。
元娘看见桃花的那个篮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你们家娘子啊,真是!我都说过了,如今我这里样样都有,一日都要一只鸡来炖汤,补身子的也自来没断过。偏这丫头,总是不肯听!"
桃花笑道:"我们娘子时常挂心着大姑奶奶呢。不能常见,总是忧心您的身子。这也是我们家娘子的心意啊。"
元娘笑了笑:"梨花啊,我记得我这里有一瓶婆家弟妹送来的枇杷露。是自己家里加了蜜渍的,对嗓子好。前儿仿佛听着小妹又咳了几声,你把这个带回去,化了温水给她喝。小妹自来怕苦,若是要喝药,定然不乐意的。这东西甜蜜蜜的,想来她会喝。"
"诶,小的这就去。"梨花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就去开了柜子拿那瓶枇杷露。
蒲氏的孩子与严哥儿就差了一岁多。娘家送来的东西,元娘也每每不好吃独食,也总是要分蒲氏一份。蒲氏自觉占了嫂子很多便宜,总也想着回报一点儿。
她家是镇子上的,家里做的枇杷露是很好的,年年都要因此卖一笔钱。上个月她回了娘家,就带了六瓶回来,自己留了两瓶,孝敬公婆两瓶,剩下的就都给了嫂子元娘。
元娘吃了几回,自觉很不错,还剩一瓶,她就收着没有动,打算给小妹妹霜降吃。
她嘱咐桃花道:"若是小妹觉得吃着好,你就来同我说,或是同梨花说,也是一样的。我就把些银子与阿蒲,请她回娘家再带些儿来。"
桃花点了头应是。说着就要回去,元娘道:"怎这么快就回去?你歇会儿子,与梨花去吃碗茶罢?"
桃花摇摇头:"大姑奶奶要赐茶喝,小的本不该推辞,只是来时太太吩咐了,叫我去银楼寄单子去,给我们娘子打些首饰。单子长,恐怕去晚了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