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霜降洗漱了,拆了头发,抹了谢家铺子里卖的护肤滋润的珍珠玉容膏准备睡觉,杏花轻手轻脚地替她放下帷幔,吹了灯,退了出去。
杏花如今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了,故而她也跟桃花两个换着值夜。倒也不是要跟大家婢子似的,要整晚睡在床边的脚踏上,时时睁着一只眼睛怕主子有甚吩咐。沈家没那样的规矩,所以她们所谓的值夜,也就是吃完夕食,不值夜的那个就可以回房歇着,值夜的那个就去伺候霜降,直到霜降睡下,值夜的那个才能拿着油灯回房休息。
今日就是杏花值夜。她回去时,大姐桃花正在纳鞋底子。
如今桃花已经放心妹妹一个人伺候三娘子,也不像之前似的,妹妹回来拉着她左问右问,生怕妹妹有甚错漏。见着杏花进门,她瞧瞧灯油,已经要烧尽了。沈家买的是好灯油,添一次几乎能烧一个时辰左右。桃花就收了针线笸箩,活动活动筋骨,道:"竟已然这个时辰了。"
杏花边拿了帕子来洗脸边道:"可不是?大姐可别再添灯油了,熬坏了眼睛可了不得,咱们洗漱了就睡罢。明儿可要早起当差呢。"
桃花也笑道:"是了。我就先睡了,你洗漱了也赶紧睡罢。明儿要早起呢。"
杏花点头,迅速洗漱完,吹了油灯,各自躺倒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怎的,到了夜里子时,忽的一道银白的闪电略过,而后就带着雷电雨水蜂拥而至,淅淅沥沥噼啪作响。
只听得一声闷响,随着便是小儿哭泣,妇人惊慌。霜降仔细一听,倒像是侄儿禄哥儿和冬雨的声音。
三哥今夜不在家中,去了州府进货,东厢房只有怀孕三个月的嫂嫂朱氏,三岁不到的侄儿禄哥儿,和女使冬雨。
听着响动,怕是禄哥儿出了甚事。霜降立时就披衣起身打算去看看。嫂嫂双身子的人,可别一时忙乱伤着了。
霜降头发也没梳,略略穿好衣裳,拿了油纸伞举着油灯就出门。果然,越是靠近东厢房,越是声音大。
禄哥儿哭的撕心裂肺,冬雨忙着哄他:"哥儿不怕啊,冬雨姑姑在呢,不怕不怕啊。"又是嫂嫂的声音:"这是怎。。。。啊!"又是一声闷响,只怕是嫂嫂也磕着碰着了。
霜降也急,顾不得敲门了,立时就闯进去:"嫂嫂!"
原是朱氏孕妇精神不济,睡得沉了些。她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儿子哭泣。儿子一哭,做母亲的哪有不着急的?她鞋子也没穿好,胡乱披了一件衣裳,着急忙慌的就准备去看儿子,哪里知道没点灯,被桌角绊了一跤,她生怕肚子里孩子有事,死死护着肚子,额头磕到柜脚,竟磕出了血。
霜降进来便是朱氏护着肚子,额头血呼刺啦的倒在地上。
她连忙放下油灯和伞,把朱氏扶起来,这头苏氏也闻声而至:"三娘,你嫂嫂这是怎的了?"
苏氏也没梳头发,穿了衣裳鞋子举着油灯拿着伞匆匆的来了。
"嫂嫂怕是磕着了。娘,您把嫂嫂扶到床上去,我去瞧瞧禄哥儿。"霜降见她娘来了,松了一口气。
"好,你去罢。"苏氏小心的扶着朱氏。朱氏磕破了额头,看着吓人,好在只是皮肉伤,她脑袋磕晕了,但人却还清醒。
"是媳妇的不是,三更半夜的,搅扰的大家都不得安歇。"朱氏歉意的捂着额头看向苏氏。
"唉,说这些作甚!也是我思虑不周了,你还怀着孩子,三郎不在,我应该来陪着你睡的。你和冬雨两个都年轻,禄哥儿又实在太小了,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的。"苏氏拿了火折子把床前桌上的油灯点亮,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李妈妈是默认的内管事的,家里出了大事,她岂有不到的道理?她到底是妥帖的,瞧着架势怕是小郎君或是三奶奶磕着碰着了,才惊动了太太和三娘子。她就急匆匆的拿了几瓶跌打药,又拿了烈酒和棉布,故而晚到了一会子。此时她赶到正巧瞧见三奶奶额头血呼刺啦的,她的心就跳了一跳。待到上前看了,发现只是皮肉伤,她心里就念了一声佛:佛祖保佑,三奶奶这伤的不重,否则这双身子的,三奶奶可得吃大苦头!她放下东西跟苏氏朱氏行礼,此时苏氏却顾不得听她行完礼,她直接打断道:"好啦,这会子也就不讲究甚虚礼了。你想的周到,带了烈酒棉布来,快给你三奶奶拿酒擦了包一包伤口。——三郎媳妇,你怀着孩子,有些药咱们也不好给你用,怕用了对孩子不好,你且忍一忍,明儿天一亮,我就叫人去请大夫,啊!"
朱氏也知道,有些药孕妇是最好不用的,可是她们毕竟不懂药理,为求稳妥,只拿烈酒消毒也是正常的。她自然没有甚意见。
这头霜降也抱着禄哥儿过来了,小家伙磕着腿了,腿上青了一大块。原是打雷把小家伙吓醒了,偏偏往日陪他一起睡的冬雨上茅厕去了,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禄哥儿怕极了,就哭着从床上下来要去找爹爹,找阿娘,找冬雨姑姑。可没点灯,他又腿短,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一时踩空,他就把小腿脚踝处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