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应该会嫁给他。”
此事过后不久,岳庸向父皇进言,希望迎娶十六公主。
她与岳庸少时相熟,那时她羽翼未满,獠牙未长,是战战兢兢看人脸色的庶公主。
后来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但凡能够反击就绝不向人低头,岳庸性缓谦逊且与世无争,不会喜欢这样的她的。
当时她虽然对他只有报恩之心,而无男女之意,但嫁给一个知根知底,对自己有恩的男子,好过被当成姻亲的工具,嫁给未曾蒙面的野心家。
说白了,这样的归宿比当时全天下所有女子的处境都要好上许多,不圆满,但也不悲惨。
但他们都走向了各自的宿命。
父皇当时未置可否,遂命岳庸任谅军长史,随越王出征,婚事容后再议。
此事顷刻间就传遍了宫廷内外,沈无淹想必也曾听过这个传闻,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皇姐们更是拿了此事当面奚落嘲笑,说她再一次还未出阁便成为“弃妇”。
后来,岳庸随军南征,在栎阳关外被伥人所伤,中了青络脑。
他人回来了,却早已死在了栎阳关。
故事说完,沈无淹久久未发一言,她几乎说了一宿的话,终于是困了、倦了。
“你怎么会中毒?”他问道,所有事情里,他只关心这一个。
她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空空的帐顶,想起宫中的帷帐,帐角衔着九凤金铃,环着七色流苏带,风吹来时光影幢幢,鸣如珩佩。
单看上去,是金丝光影闪耀的华彩,要贴近了细看,看到眼里都流出愤怒与恨意,才能瞧见那华美丝线里渗出的血珠。
“因为我娘亲只是一介宫女。”她答,“更因为我不愿向这个出身低头。”
沈无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澄清道:“刚刚我说听不到是谎话,我听得到的。”
“我知道。”这三个字终于轮到她说了,他嘴上说着不妥,身体早就决定留下了,但留人的话还是得她来说。
她翻了一个身,又想回那个问题,她没有后悔南下,若不为青络脑,她一样会寻个由头出发。
她侧身而卧,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熠熠的光,看清了自己。
青络脑的解药没有找到,但她离开了身不由己的深宫,在这条险路上获得了最珍贵的东西——自由。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心思父皇是知道的,他准她出家入道,虽不过是点头之事,对她却是莫大的恩典。
念及此,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想到沈无淹正竖着耳朵听她呼吸,等着她睡着时,她的嘴角又弯起来。
她忽然也想问一个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那天为何不吻我?”她后来忆那夜发生的事时就想问了,一直一直忍到了现在。
“哪一天?”他反问,没有半点慌乱和不解。
“就是你不想吻的那天。”她细想时才意识到他总是避开她的唇,只容她在身上作恶。
“没有这样的一天。”他回得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她嘴角又弯起来,心鼓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和着浪潮生,随着呼吸落。
她不知道与他能走多远,走多久,但这样就足够了。
所有的险阻暂时搁下,双目轻轻一阖,她终于安安稳稳地进入了梦乡。
过了许久,听得她的呼吸平稳顺畅又绵长,他有些懊恼,或许还要说得更清楚一些,就说:“我没有哪天不想吻你。”
这份心思太过热烈,热烈到半点捂不住,一旦勾起,便恨不得宣之于口。
但机敏如她,半截话不可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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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及双醒来时,四周一片灰黑,广阔的天幕朦朦地亮着,还未破晓,只有寂静声回荡着。
她开始没有彻底醒来,直到感觉身下空荡无物,瞬间激醒——她没有睡在床上。
她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去叫沈无淹,扭头一看,身下没有床,是数条黑压压的街道,纵横交错,如同蛛网。
这一转身,她就从空中跌落下来,但人没有事,而是一个踉跄,站住了。
身后涌上来一团一团的风,她回头,只见数张惨白的、麻木的人脸朝着自己冲来。
见了她,立时怒目圆瞪,张着嘴,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空掌中飞出无数个光点,将她裹住,人脸闭着眼别开脸,纷纷绕开光点做的盾。
放下手再看时,风裹挟着人脸,毫不迟疑地继续前进,但没有一张再怒视,只像是必然流往低处的水,迎面而来,再穿过她的身。
她没有被撞飞,但被无数冤魂穿过身体之时,她看见了他们身上的伤,鲜血淋漓,皮肉翻飞,锥心之痛从身上各处生起。
她很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但她听到虚空中生起宏大广阔的海潮音,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