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灯影幢幢,赵朗辞一直站在月下,容色无双,衣袍沾染一片清辉。
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的站姿其实是有些不自然的,是早年当奴时被殴打过左脚,前阵子在诏狱待久了,导致寒气入骨,站久了和走得久了,左腿的毛病就会显现出来。
他看着自己这副身躯,越看越是生厌,这样残败腐朽的他,仿佛连给她挽鞋都不配了。
小吕子来他面前禀道:“启禀掌印,静王一党已经全部在诏狱中伏法了,大悦皇帝写信来,说愿意退兵,供出其余细作下落,只求大晋不要再追究,说等女帝正式登基的时候,会备上厚礼前来祝贺。”
赵朗辞边听边静静地看着殿内,不时应几句。
“掌印,如果公主不肯登基为帝,西州那边对我司礼监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吕子道。
“咱家知道啊,太皇太后也不想看着她日后遭遇险境,定有办法劝服她,我们就不必担心这么多了。”
小吕子沉默了一会,又道,“即使能劝服公主登基,倘若公主对司礼监积怨,司礼监日后也...”
他道:“放心吧,她从头到尾讨厌的只是咱家这个手段卑鄙的大奸佞罢了,不会怨恨司礼监的。”
“可是...”
“不必说了,退下吧。”
“奴婢还有一事,有官员泄愤偷偷带人烧公主府和赵府,如今火势渐熄,府里许多物件都被破坏,就连府里的树都有许多被连根挖出。”
赵朗辞听后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你去叫冯玉安来守在这里等公主,咱家先行出宫看看情况。”
“是。”
到了公主府,发现公主府的漆金牌匾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有民众躲在附近,见有人来,就猛地朝来人身上砸馊菜烂叶。
“佞臣贼子!联合西州乱党诬害我朝!”
西州世家主要都是中原一带的百姓在信服,在京中,大家都是拥戴周氏皇室的。
赵朗辞被砸得一身馊臭,那几个扔馊菜的刁民很快就被抓住了。
“放了他们吧,他们都是女帝的子民,女帝不想伤害他们。”他轻轻揩掉面庞的菜汁,道。
“呸!”那几个人呸了几口痰,“牝鸡司晨,也就西州那些目无男女纲常的人,才会容忍女子当国君,女人生下来本就该伺候夫君,生儿育女,怎么能爬到男人头上了呢?简直不像话!”
赵朗辞听完,笑了,“女帝不忍责罚她的子民,但咱家只是一介卑鄙小人,来人,把他们捆起来掌嘴!成了亲的人,把他绑到其夫人面前,让他给夫人洗脚当地垫,没成亲的就绑到其姐妹或母亲面前磕头认错!”
说完他就大步进府了。
昕枂给他院里养的几盆腊梅是保不住了,但几条金鱼和灰郞被几名忠仆冒死带走,暂时无虞。
在检查公主府损毁情况的时候,发现曾经栽种在她寝室后方那棵梧桐树被挖了出来,里头一个铜制的匣子尚且完好。
“掌印,锁已经被砸开了,里头的东西,你要不要确认一下?好像是殿下藏的东西。”
赵朗辞上回见她提到梧桐树下埋的东西就很慌乱,本想挖出来看,但后来又制止了自己,没想到这回东西直接被人挖出,就摆在他面前。
现下,看,还是不看呢?
未等他决定,公主府里的管事嬷嬷就先一步将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擦干净递到他面前。
“掌印是殿下的夫君,就由掌印来确定一下东西是否无虞吧。”
赵朗辞一眼认出这本手札。
这不是...冯玉安先前捡到别的宫女写的矫揉造作又肉麻的日记吗?怎么会被长公主收藏在这里呢?
随手翻了几页纸之后,他发现上头的字越看越眼熟。
虽然上面的字迹笨拙稚嫩,但看多了长公主批写文字的他,又怎么会认不出这些其实是昕枂前期字迹的雏形?
“弓长——斤——木月”
第一页就这几个辩得清是文字的字,其他都是丑陋的画,有的像石头,有的像花,还画了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落款的地方画了一个小月亮。
再掀过几页,发现大有进益,已经能用文字简单述写一些东西了。
“再(一双眼睛)你,(花的图案)(圆圈)好吃,喜欢,大哥哥。”落款处仍是一个小月亮。
再后来,字渐渐有进益了。
“原来你叫祥郎(笑脸)”虽然“祥”字被后来的笔墨划掉,但仍旧能辨得出来。
这一句,扎痛了赵朗辞的心,恍然让他想起,昕枂进宫时,确实曾说过自己倾慕一个叫余贵祥的男子。
当时他没有介意,如今看着她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这些少女心事,心脏便像被刀剜一样。
“祥郎,今天我在奄菜房写了一首小诗,有些字不会写,你如果在,能够教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