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意气少年之时,年轻的婴阳王携带左右侍从的豪门子弟在萨水上游玩,登船高歌,曾经对着涛涛不绝的江水,许下诺言。
“臣记得,大王想要成为秦皇汉武一样的盛世之君!要开疆拓土,文治武功,成为名垂青史的的贤德之君。”乙支文信被婴阳王勾起了当年的回忆,也深有感触的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不错。中原视我等为蛮夷,可我高句丽自朱蒙大君开始,便以中原别支的身份自居。天下纷乱,晋失其鹿,人人得而逐之。历史上以一隅之地,一统天下的英雄何其多,本王也有心效之,有何不可?”
“大王已经做的很好了,甚至臣可以毫无疑问的说,大王是我高句丽有史以来的第一君王。”乙支文信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婴阳王时期,高句丽南败新罗,又与百济结盟,巩固在三韩半岛的新领土。同时,积极参与北边疆土的扩张,先后将靺鞨的几个小部落纳入管辖,国境线甚至与契丹、室韦接壤。
领土之广,百姓之众,远超其他君主在位之时。
其实若给婴阳王足够多的时间,若是中原的的内乱再持续几十年,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人能将偏居一隅的高句丽改造成一个庞大的帝国。
或许可以南下牧马,铸鼎中原。
“哼,若是中原南北再乱上几十年,孤王确实有这个可能。”婴阳王淡淡的道。对于第一君王这个评价,他想接受,可是又谦虚了一把。
他的目光射出一缕精光,紧盯着乙支文信,道:“当年你若不回西部,若是留在孤王身边,你知道的,有你和渊盖祚做孤的左膀右臂,我们三个人联手,吞并契丹、靺鞨都不是难事。”
他还是恨啊。
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因为一些事情坏了友谊,就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要好到穿一条裤子的玩伴,长大后,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分歧,走上了互相防备的道路。
难道这天下就真的没有纯粹的友谊了吗?
“家父去世,家族凋零,臣只能回辽东。”乙支文信开口说道。能清晰的看到,乙支文信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你以为你能瞒的过孤王,你发誓再不回王都,绝不是因为家族之事,孤看你就是对杜娘之事耿耿于心。”
婴阳王盯着乙支文信,冷冷的道。
乙支文信沉默起来,不过脸色却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波动。
几十年韬光养晦,从以前的意气少年,到如今权重一方的老成持重,乙支文信的脸色已经很少有变化了。
“当年你与杜娘相恋,本是极美满的姻缘。可是你要知道,你与杜娘是走不到一起的。父王倚重杜氏,杜氏又是王都顶级豪门,因此杜氏就算要联姻,也只能选择王室,杜氏之女要嫁人,也只能嫁入王室。所以从一开始,你们的姻缘就是不被祝福的。”
乙支文信沉默下来,婴阳王说的不错,在当时那种情境之下,王室确实是比乙支家族更好的选择。
当然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所以,乙支家族身为五部褥萨之一,手握西境数十万兵马。当时正是父王改革朝政,加强中央集权的关键时期。无论是父王,还是身为父王谋主的杜氏,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与国政相悖之事。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我王室,还是杜氏,都不会容忍地方五部的人势力坐大。”
高句丽五部本是高句丽发展早期最重要的政权形式,可是随着高句丽土地面积的扩张,人口的增加,以及管理越来越复杂。原本构成高句丽统治基础的五部渐渐地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
尤其是五部制度与中央集权的天然矛盾,让王室很是头疼,所以如何抑制五部势力的膨胀,便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项重要内容。
王室要加强中央集权,五部也成为集权的阻碍。于是王室通过各种方式逐渐削弱五部之权。五部大人、褥萨也逐渐成为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如果不带中央官职的话,影响力实在有限的紧。
当时高句丽先王正在进行集权改革,不可能坐视当时首屈一指的大族杜氏与地方豪门西部大人、褥萨乙支文信联姻,这对王室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不过,因为乙支文信当时已经在战场上闯下名声,为了安抚乙支文信极其背后的五部势力,虽然王室不同意杜氏嫁女,可也没有干预两人的私下往来。这也直接酿成了后来发生的悲剧。
先王崩逝之后,登上王位的婴阳王却第一时间发布诏书,一改往日先王时期平缓过渡,慢慢削弱的国策,一纸诏令,将杜氏之女迎入宫中为后。同时,还将渊盖祚的妹妹也迎入宫中为妃,这算是赤裸裸的重用渊盖家族了。
初为高句丽王的婴阳王选择了渊盖祚,而放弃了乙支文信。
不仅仅是两人性格的差异,也是二人做法的差异。
乙支文信在当时并不支持绝对的中央集权,树立王室权威;而渊盖祚则是极力支持削弱五部,建立如同中原王朝那样的国度。
乙支文信当时还在南线的新罗战场,刚刚击败新罗大军。等他收到消息,急忙赶回王都,两个相爱之人,再相见时,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已经是君臣了。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