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镛建国三十余年,自开国以来,西南夷如一盘散沙,十余个边郡小国散落在西南境外的崇山峻岭之中,以山水之势天然隔绝,这些小国就似跗骨在巨兽身上的蚊蝇,虽然名义上有的归顺有的独立,彼此之间也难免龃龉不和,却无一例外都要依靠大镛而活。
雷泽与青罗江二水交汇处有一座驿站,名叫漏江驿,驿站与盐井渡隔江相望,把着西南夷通往内陆的要道,或许这驿站早在大镛诞生之前就伫立于此,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操着不同口音的商贩、脚夫带着货物在此地歇脚中转。
漏江驿站的主人十分神秘,少有人见过,驿站始终行事低调,与人方便,只管送往迎来从不参与纷争,因此尽管地处战乱纷争不断的西南,这里却似最后一片净土,从未被波及,毕竟是大家赖以生存的交通要道,破坏了它对谁都没有好处。
乌蛮将盐井渡夺下后,漏江驿站来往的商旅中白蛮人明显少了许多,除了乌蛮外,且兰、出丹、同并、句町几个西南稍成气候的小国仍有北上大镛做生意的商贩在这里歇脚。
漏江驿站临水而立,是一座两层高的木屋,杏帘酒旗高挂,一层是喝茶打尖的大堂和通铺,二层是包厢和客房,前院拴马套车,后院栽种着楠竹,竹林与后山相接,夏日的傍晚,竹风轻轻,檐下挂着的风灯被吹动,来回摇晃。
店家在后院摆了几把竹凳竹椅,供人休憩乘凉,晚饭后便有客人零零散散溜达到院中,都是常年行路在外的商旅,虽然来自各地,坐下却都能聊上几句。
傍晚的院落中虫鸣阵阵和低语人声交织,有人陡然提高了声音,在静谧中显得十分刺耳。
“你说的什么鸟话!弱肉强食是自古的道理,乌蛮有什么错!”
说话的人穿着兽皮背心,光着胳膊,头上包着玄色的头巾,腰间挂着一把短刀,他挺着上身,一拳拍在竹案上,把面前杯中的水都拍得震了出来。
他面前的人穿着麻布的短衣,身材瘦小,被这壮汉的气势吓了一跳,也不争辩,摇摇头起身换了一桌。
那壮汉环视一周,发现没人搭理他,自觉没趣,起身从后门进了驿站,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这帮废物!从来都是拳头说话,经不得打还有理了……”
那小个子的男人重新坐下,同桌的老者跟他搭话:“兄弟,别跟他一般见识,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么?”
小个子男人看着面前的老者,点点头,眼中露出友善的笑。
“你是哪里人?”老者问道。
“我是且兰的,去揆州做些香料生意。”小个子男人答道。
“且兰,离朗穷很近啊。”老者露出了然神色,且兰与白蛮一贯交好,难怪此人要为白蛮抱不平。
小个子男人点点头:“我媳妇就是白蛮的。”
“唉,他们乌蛮现在人多势力大,听说还有北边的人支持他们,这些年扩张得厉害。”老者手指了指天,“唉,照这样下去,乌蛮要把我们周边几个小部落都给吞并了。”
“这可不一定。”有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子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老者和小个子男人好奇的转向这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衣饰华贵,似是个老道的商人。
“仁兄有何高见啊?”老者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这人倒了杯茶。
那中年商人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却不喝茶。
“我从北边贩皮货回来,前几日经过揆州,在藁街听说了些风声。”
藁街是大镛属国使节馆舍所在地,除了为境外百姓办理通行大镛的照身过所,因为外地人多,也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小个子男人和那老者听他这么说,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这些年咱们眼看着乌蛮在大镛的支撑下壮大,大镛给乌蛮提供武器和粮草,还默许他们和白蛮抢夺地盘,如今白蛮被打退到了朗穷,乌蛮在周边小国部落中风头一时无两,正在得意之时,哼哼,这就到了该收割的时候了。”
收割?二人听得这话,神情俱是一凛。
“你们想啊,若是任由乌蛮继续这样扩张下去,大镛西南边境哪能有太平,趁现在爨庆还没有对西南诸国一一下手,正是大镛收归爨氏的好机会。”
老者白胡子轻颤,摇头道:“既是如此,当时为何又要扶植乌蛮壮大,爨氏内斗这些年血流无数,战火还蔓延到了周边,真是造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镛人精明,这样扩张领土,最不费力呗。”那中年富商撇撇嘴。
无人接话,三人沉默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大镛收伏了爨氏后,战火何时又会烧到自己的家乡,表情都严峻了起来。
最后一抹夕阳从山边匿去,天光暗了下来,竹林小院中渐渐有了凉意。三人正欲起身,突然听见一声木头被撞碎的巨响,那小个子男人反应最快,抬头望去,只见驿站二楼一扇窗中飞出一人来,沉重地砸在地上,双眼圆睁,已然气绝。
三人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