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乃青城本地人氏,一生从未离开过蜀中。”谢溪云回视梁漱,眸色镇静。
梁漱颔首:“母妃娘家也在蜀中,外祖父致仕后还回到故土,那时晚辈尚小,听过母妃说起蜀中的风土人情,语气中难掩怀念之情……”
他一笑:“谢先生可听说过叙州虞氏么?”
叙州和揆州相去不到百里。说到蜀中名门,不得不提叙州虞氏。
左丞相虞远道,是景帝时的治世能臣,而在大镛百姓中出名的,还有那位簪星曳月的先太子妃虞珩芷。仁穆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是皇室的一段佳话。传闻仁穆太子十八岁那年一次拜访老丞相,与丞相幺女一见钟情,太子妃倾城颜色,更是少见的才女,二人是世所公认的天作之合。
太子妃虞氏……就是将玉璏送给他的那位。桑龄心里想着,不知梁漱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母族。
“略有耳闻,钟鸣鼎食之家,非末流百姓可以往来。”谢溪云不卑不亢。
“钟鸣鼎食也好,诗书簪缨也罢,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1,想来老了的指望也不过是魂归故土,仅这一点,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梁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晚辈的外祖母乃揆州人氏,也好琴曲,晚辈记得母妃的宫中还有一支琴,是外祖母的遗物,听说也并非官斫,而是揆州本地的斫琴世家所制。谢先生,不曾听说过么?”
谢溪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才慢慢说道:“蜀中野斫名家甚多,谢氏不过是沧海一粟,承蒙大家高看,才在老夫这一代略有名气,祖上也并非斫琴为生。恕老夫见识短浅,未曾听说过王爷祖辈的宝琴。”
“原来如此。谢先生不必在意,是晚辈思念母亲,才对往事好奇,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梁漱长叹一声,“故土难离,像先生这样能紧守家乡,和家人一起过悠闲自在的日子,晚辈实在羡慕。”
谢溪云沉默良久,似是忍了又忍,终于再度开口:“王爷文武兼资、剑胆琴心,志在扶绥四方,岂可和老夫这种没有抱负的平头百姓相提并论。”
“剑胆琴心、扶绥四方?谢先生说的是我这个纨绔么?谢先生可能不知,晚辈在宫中众弟兄里可是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可算是梁氏子弟中的笑柄了……”梁漱自嘲冷笑。
谢溪云面色复杂:“老夫听闻王爷幼时天资聪颖,颇有先仁穆太子之风,王爷切勿妄自菲薄。”
梁漱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父王若是得见今日的渊渟,难免要失望了。”
桑龄忍不住看向梁漱,虽是一如往常的光风霁月,却似被无边孤寂笼罩。
厅中气氛骤降,谢溪云不再接话,只是低头喝茶。言尽于此,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一名侍卫从外面匆匆进来,停在厅外,辞戈上前与其耳语几句,回到厅内,看了一眼谢溪云,似是有事要报。
“什么事,说吧。”梁漱放下茶盏。
“禀王爷,单珍珠找到了。”
桑龄一惊,不自觉站了起来:“我……能不能去见她!”
谢溪云眉间怒气上涌,低喝道:“胡闹!刺客嫌犯你去见什么?还嫌自己惹得麻烦不够多!”
桑龄被父亲怒斥,没有分辩,只是执拗地站着。
梁漱站起身,向谢溪云行礼:“今日叨扰了。晚辈先行告退。”
他看了一眼桑龄,又道:“本王遇刺一案,谢姑娘这里尚有重要线索有待查实,为证明姑娘清白,还需劳烦和本王一起走一趟。”
谢溪云站起身来,眸色中深深不安,目送女儿跟在崇安王身后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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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和桑龄赶到揆州府衙时,天色已暗,一行人脚步匆匆,直奔刑狱。
单珍珠被关在重狱,唐弈正亲自带着人在刑讯室拷问,一路走进幽暗冰冷的监牢,有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狱卒的呵斥和鞭打在黑石墙尽头激起回声,让人头皮发麻。
唐弈看到崇安王,立刻从刑讯官的位置上站起,躬身请安,随即引着梁漱入座。
梁漱环视一圈,除了正中间吊在刑架上已经血肉模糊,低垂着头的单珍珠,房内还有另外三人陪着唐弈坐在供桌后,均是陌生面孔。
唐弈恭声:“向王爷引荐,这位是揆州府典狱官常允,”他手指站在左手一人,那人约三四十岁年纪,面目白净,眉眼中却有狠厉之相,“这二位,是揆州府决曹掾史丁炀和兵曹掾史邓谧。”唐弈示意右方二位。三人均躬身行礼。
梁漱扬眉,视线从一旁肃立的邓谧身上掠过,淡淡道:“不曾想本王被刺案竟涉及揆州兵事。”
他视线一转,看向正前方的单珍珠:“审的如何了?”
唐弈面色沉重,从案上拿起一纸供状:“禀王爷,此案背后主使为建宁爨氏。单珍珠真名爨珍珠,那日的舞姬刺客乃其胞姐爨银珠,姐妹二人均为爨氏首领爨颜所派,爨珍珠蛰伏揆州多年,与爨氏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