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洁白的天花板被护眼灯光照得敞亮,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数十秒后才坐起身,将双腿塞进拖鞋里。
他换上简单的居家卫衣,走进浴室,机械式地刷牙洗脸,任由流水淌过双手。
镜子里的男人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肩线流畅,手臂有锻炼痕迹。
他凝视着自己微微上扬的湛蓝色双眼,很久之后才关上水龙头。
他回到房间,在桌前坐下,窗外蓝天白云静静流淌着,男人从书柜上抽出一本明显被翻过很多次、书页已经带有折角的小说集。
他将书页平整摊开在桌上,翻开封面,从第一页开始读起。
“叮咚——”
门铃响了。
男人呆坐了一会儿,拉开公寓房门。
“我来送早餐。”屋外的人说,他是个留寸头的高大男人,戴一顶配送员的工作帽,长相老成,嘴里叼着根牙签,向男人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我可以进去吗?”
男人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依然任由房门敞开,叼牙签的男人见他没有反应,咧嘴笑了笑:“不说话就默认你同意了?”
说完,他径直踏进公寓,男人见他逼近,立刻像是被触发自动反应的游戏NPC一般,向侧边退了一步,任由他走进公寓。
叼牙签的男人在餐桌边坐下。
他将塑料袋里的盒饭推向男人,又从夹克中翻出一本证件。
“自我介绍一下,”叼牙签的男人说,“我姓伊达,是个警察。”
男人没有出声,也没有同他对视,只非常自觉地掀开盒饭的塑料盖,拆开筷子,自顾自吃起早饭来。
自称“伊达”的警官没有气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男人对面,再次从夹克中翻出一个东西。
这次不是警官证,而是一张照片。
男人吃着早饭,看他把照片推到自己面前。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照,最中间的少年有着和他如出一撤的湛蓝色猫眼,他正站在画满板报的教室黑板前,对镜头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左侧,黑色长发的少女双手抱臂,眼神淡漠,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他右侧,金发混血的少年像是刚刚结束一场争辩,眉眼不太愉快、嘴角又强行勾起笑意,表现出一种古怪的礼貌和克制。
他们双方显然都不太情愿对镜头露出正脸来,大概是碍于中间那位少年才和和气气地站在同一台相机面前。
于是快门定格,刹那永恒。
男人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终于直直对上伊达警官的眼睛。
后者眼里带着些小心隐藏的期冀:“你认得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数十秒的沉默后,男人伸出筷子,虚空点了点画面中央的少年,又点了点自己。
“另外两位的脸......都不认得吗?”
男人摇头。
“那么、一丝丝熟悉感,一点点似曾相识,这种感觉,有吗?”
男人摇头。
“......好吧。”伊达警官叹息。
“你想认识一下他们吗?”
这一次,男人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看着伊达警官,眼神中流露出些微迷茫,这微小的迷茫被伊达警官抓住,乘胜追击道:“就当是听个故事吧,很漫长的故事。但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男人依旧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吞咽下最后一口早饭,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盒里,很有礼貌地将餐盒缓缓推向对面的警官。
做完这一切后,他收回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从始至终,他脊背挺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如同雕塑般,静静看着伊达警官。
“......”
伊达苦笑,他从夹克中掏出第三样东西,是本空白笔记本。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在纸上。”他将笔记本同原子笔一起推向男人。
随后,他清了清嗓,双手在桌面交握,几乎有些紧张地开口述说第一个音节。
“这个故事必须从很多年以前说起。”
“她向我交代的开头是......”
“人独自行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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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独自行过生命】。
疾驰在高架路上的漆黑迈巴赫内,黑发少女翻过一纸书页。
天光被隔绝在贴了防窥膜的玻璃窗外,车内只有阴凉的冷气和昏沉的阅读灯,前座与后座间隔板紧闭,这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密闭空间。
她既不看窗外,也不看手机,灰蓝色的眼眸落在轻薄的纸页上,崭新的书封被勾勒出素雅的纹路。
书的名字是《悉达多》,悉、达、多,舌尖轻触上颚三次,两次张开,两次合上,简短如一道咒语。
【人独自行过生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