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金人这边也有了议和的念头,尽管一路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到军队钱财的损耗远远超出了想象,现如今大宋勤王之师正在四处赶来,等他们集结在这里,金人将退无可退。此行过来,也并非灭宋之意,最关键的还是想要获取诸如岁币、土地之类的利益,若是能将河北、山西一带收入囊中,这以后中原之地将再无阻拦,以后再想重新打过来岂不容易?
虽说自己这边号称金军三十万,实则只有六万,按照之前攻城时的消耗算下去,等到勤王之师一到,最多也就足够撑住一月。汉人有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若能让大宋答应他们议和的条件,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获得此次前来想要的东西,那才是上乘之策。因此在崔柄出城的同时,金人也同样派人准备前往城中。
崔柄在半路上恰巧遇见了金人的使臣,两方皆是一愣,崔柄旋即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说出来意。这议和一事,无非是你进我退,谁的需求更加迫切谁就会处于下风,女真使者深知这个道理,连忙隐藏来意,装作高傲的样子将大宋使臣往营帐方向带去。
金人驻扎的地方距离汴梁二十余里,等到崔柄到的时候已是一更天了,术青木给他们的答话是夜已深,一切等明日再议。崔柄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本来就担惊受怕的他这下更加恐慌不已,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对方,连命都丢在这里。
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博弈,在气势上宋人已经输了大半,更何况崔柄这人本就贪生怕死,于是第二日两方谈判几乎是压倒性的单方面索取。
经过一夜,术青木对这大宋使臣的性子也有些了解,为了彻底将他震慑住,天刚蒙蒙亮,崔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就被金兵从逼仄的帐篷里“请”了出来,直接送到了练武场。等到崔柄刚刚站稳脚步,术青木立即示意,于是那底下站着的金兵齐刷刷地亮出长刀,呐喊声响彻云霄。
崔柄昨夜本就睡得不好,这人还没醒呢,就被金兵的吼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跌坐下来,惹得金人哈哈大笑,他自觉丢脸,更加抬不起头来。
术青木言归正传,提出自己要求:“大金的将士千里迢迢来此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若非议和,这汴梁城内的东西自然是由着他们自己去取的,如今既然要息兵,首先得犒赏三军才合理啊!耶律的东路军共二十万,吾儿的西路军共三十万,这人数上却是有些庞大,那就估摸着每人一锭金、两锭银好了,当然这城池也得割让,朕要的也不多,就要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好了。”
听起来这要求似乎“合情合理”,但折算下来,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数目,更重要的是术青木看起来只要了三镇,但大小却有十几个郡,若是答应下来,整个河北、山西几乎都归了大金。能坐上这样的位置,崔柄也不全然是个一窍不通的饭桶,他深知此事不能答应,于是商讨道:“这割地一事实在是有些不妥,倘若三镇交割出去,那这皇城便是若蹈虎尾,涉于春冰啊!”
术青木冷哼了一声,指节在桌上不断敲击着,富有节奏且轻重有度,似乎在表明除非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否则他一概不会与之争论。位于下首的崔柄冷汗涔涔,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
整个谈判场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站在左边的是如今女真东路军将军的耶律登达,他率先打破这份宁静:“如今金人在这场战争中处于绝对的优势,陛下之所以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乃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才给你们这个最后的机会,希望使臣不要不识趣!”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对面的金朝二皇子扎翰立即讽刺道:“什么时候宋金之间的事情轮到一个辽人插嘴了?”
这一路上,两人之间没少生龃龉,虽说大金皇帝接纳了耶律登达,但身为西路军统帅的扎翰却不赞同,他认为耶律登达能反一次就能反第二次,再加上因为两方对待降将、大宋百姓以及进攻战略不同,矛盾与日俱增,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术青木知道是他该说话的时候了:“好了,辽亡已久,何必再提,既然耶律将军已经投诚,那边是我大金的人,吾儿休得无礼!”
扎翰知道自己的父皇看似出言责怪,实则内心是在偏袒自己,因此顺坡下驴服了个软,但心中却无懊悔之意。
耶律登达如何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默契,也不说话,当即弯弓搭箭对准前方,在扎翰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恐惧之后,他又突然转身松开弓弦,箭矢擦着崔柄的头顶落在了后方。
术青木眉头一皱,刚要发怒,却看见崔柄跪倒在地,哀嚎着请求饶命,术青木的表情由阴转晴,哈哈大笑道:“耶律将军真是好箭法啊!不过朕还真是意外,大宋的一国之相居然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
此言一出,四处将士配合着笑了起来,崔柄跪在地上又惊又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才是。
术青木见时机差不多了,一抬手制止了众人小声,他冷冷地看向崔柄:“朕的要求就是这样,若不能和,只能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