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众对天浪的繁华早已有深刻的认识,不料这回觅食,才发现自己的认识是多么浅薄。只见莫非在前头缓步而行,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见到宝似地靠过来,一路追随,频频顾盼,媚眼一串串地抛。有人热情地朝他们扔东西,瓜果香囊绵绵不绝。
苻辛夷拽着晴朗的袖子,憋不住地眼角抽搐。晴朗木着一张脸被他拖远,女人们雪亮的目光就转向公孙襄,像刀子一样刮着。
公孙襄背脊一僵,视线左一移,右一移,最后盯住自己的鞋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千华楼就在百步以外的另一条街上,莫非轻车熟路,进了二楼的雅间。
晴朗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脑袋,歪着身子,手指懒散地在菜单上滑来滑去。
公孙襄拽过茶壶,给她把面前的被子倒满。
“能别拍马屁么?”苻辛夷放下剑,朝店小二招招手,“我看这位长老腿脚不灵光,先上一碗骨头汤吧。有没有床铺给她摊一下?”
“你找打?”晴朗睨他一眼。
林恢轻轻地咳了声,不住地用眼神暗示她坐直。
公孙襄硬生生把“床铺太麻烦了,能不能垫两个坐垫”给咽回去。
晴朗不理他们,敲敲桌子,叫了两坛花阴话雪:“莫大公子既要赔罪,就先罚几坛子。唔,这酒看上去挺贵的,别浪费了。”
“莫某被灌醉了不要紧,只是说好了要招待各位,若独醉案前,就太失礼了。”莫非一本正经,却豪不含糊,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倒,“此酒初尝味甘,却有一丝长久延绵的苦意。啜之如饮冰湖,下肚之后亦觉清寒。不料你爱好这种味道。”
晴朗眼睛一眨不眨:“你还是少饮些罢,喝多了肚子疼。”
莫非放下杯盏,忽见一名术师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公子,城主大人来了,城主大人还把四位护法都放了!”
话音未落,莫宜修便出现在楼梯口,目光犀利地扫向那报信之人。那人当即住了嘴,往莫非后面一缩,眼观鼻鼻观心。
莫宜修在众人起身相迎的当儿,找了把椅子坐下:“诸位为了钥匙一事奔走忙碌,不料淘沙阁那帮饭桶竟私自添乱,老夫惭愧。”
诚然,面对小辈,他就算真“惭愧”,也不好将架子全部拿掉。
一点诚意都没有。苻辛夷暗翻了个白眼。
晴朗一想到这短短几日华松派惹的那些事,就觉得头痛症又犯了。“老城主切莫如此说,是我派弟子不懂事,与众位英雄生了些小误会。原本一回城就应登门请罪的,只因突然有了新的进展,不敢延误时机,只好一路追查下去,还望城主见谅。”
“见谅”二字一出,与淘沙阁生了“小误会”的那两位,默默地对视了一下。
这莫老城主气势凌人,与高堂之上的老太爷有八分相像,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苻辛夷不屑地张嘴,刚要发挥毒舌之力,忽被林恢按住了爪子,挣了两下没挣脱,愤愤地瞪他一眼。
林恢投来一个隐晦的眼神,暗暗摇头。苻辛夷哼了一声,用力地把手一抽,站起来替莫宜修斟酒,直白地问:“莫老城主,淘沙阁和花家兄妹究竟有什么仇怨,一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
毕竟时机敏感,光是“花家”两个字,就令人浮想联翩。莫宜修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空气仿佛凝滞。
公孙襄心头笼罩着不安的阴云,这种感觉,自从千钧找上门来就挥之不去。
现在还没到上菜的时候,只有一碟花生米摆在桌角,个大腰圆,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就这么着吧。
她揽袖夹起其中一粒,放到莫宜修碗中,温温巧巧地一笑:“城主吃菜。”
莫宜修已经忘了他想说什么。苻辛夷手一歪,洒了几滴酒在桌上,加起来的分量比那粒花生米还多。
唯有晴朗面色如常,连语气都无一丝变化:“当时场面混乱,也怪在下经验不足,孩子们没见过世面,一见人亮武器,就有些紧张过头了。”她举杯诚恳道,“在下替孩子们,向莫老城主请罪。”
因为场面混乱而误起冲突什么的,莫宜修当然一个字都不信。
华松派安的什么心,现在谁人不知?她自己也没立场指责淘沙阁的什么,才做出此等解释,希望徒弟们不要再趟浑水。
可莫宜修袭击花家的目的,真不是她想的那样。
一块玉阳石弄丢,导致事情越闹越大,简直轰动了整个武林。莫宜修想要把它找出来,然后销毁,一了百了。
然而这点心思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先人之物,受命守之,以义奉之,天下共鉴。
莫宜修观察了很久,各门各派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发现沧阳派来了那位久病不出的花二公子,只带了区区两队术师。难道含雪楼无人可调了吗?还是说此事牵涉到一些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