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丽莎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里贴了符文, 热气升上来的同时,克莱斯特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也幽幽的在空气中浮动。
不同于特丽莎,克莱斯特和菲利克斯都对这个味道很敏感。
教养让菲利克斯没有明言, 但一张小脸俨然已经是憋气的模样。
克莱斯特没有让他受罪的想法,更何况这是她外甥,看在她的面子上,克莱斯特也并不想给他留个“臭叔叔”的印象。
他将窗子开了个小缝, 借流风驱散味道。
细风带走的温度并不明显, 但空气中流动的东西显然变了。
菲利克斯看看他赤.裸的鱼尾, 问他道:“叔叔你冷不冷?”
克莱斯特对他友好的笑笑,“我不冷。”
他想了想对菲利克斯解释道:“出城有点麻烦,迫不得已才这样,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味道。”
“你冷吗?”克莱斯特温声反问道。
菲利克斯像个小大人一样摇摇头, 对他说:“我没事的,但是叔叔你不穿衣服这么吹冷风要生病的。”
克莱斯特有些讶异。
这么小的小孩子思路这么清晰吗?先问他冷不冷,然后再劝慰。注意力也没被他话中的“迫不得已”分走。
最关键的是,他好像真的在认真的照顾他。
克莱斯特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关紧窗户。
“没事的”说明可以忍受,而非不冷。
不待他再说什么,马车轧雪的嘎吱声里, 杂了有如鸿羽落地的细声。
菲利克斯也动了动耳朵。
马车外, 特丽莎驱车的速度略减。
又来人了。
隔着门板, 传来克莱斯特的声音, “不用停。”
闻言, 特丽莎顿了一下, 便保持这个速度, 继续前行。
下一刻, 海妖的歌声从马车内传出,音波在冬日干燥的空气里传得很远。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几个鼓起的雪堆倏的瘪了下去。
——那些都是藏人的地方。
因为出来得着急,特丽莎身上带的水不多,之前递给他的本也算不得多。
此刻有杀手前来,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克莱斯特很快操纵他们向马车靠近。
特丽莎并不知他打算,见此,脊背绷紧,眼睛警惕的盯着来人。
眼看来人越靠越近,特丽莎手按在戒指上,正要抽出大剑,忽然瞧见他们目光涣散,明显处于被操纵的状态。
特丽莎抽剑的手一顿。
场面没失控,那他要做什么?
特丽莎一头雾水,略一迟疑,就见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战士,两手一边一个握了雪球往打开的车窗内扔去。
特丽莎:?
克莱斯特停止歌唱,一边把砸进来的雪球捡进盆里,一边言简意赅的对车外的特丽莎解释道:“我采点雪化水。”
彳亍。
特丽莎又关注了一会儿,见每个“杀手”都是如此,心里生出一种,他们不是杀手,是大自然的搬运工的诡异感觉。
克莱斯特接到了足够多的雪球,很快便让马车外的“搬用工”们安息。
菲利克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克莱斯特,毫不犹豫地夸他:“叔叔你好酷。你是怎么做到的?唱歌就可以控制别人吗?”
克莱斯特等不及雪球融化,揉雪往自己鱼尾上搓的同时,偏头笑回道:“叔叔是海妖,海妖的歌喉是神明的恩赐。确实可以控制别人。”
“哇哦。”菲利克斯发出惊叹,见他往鱼尾上搓雪,再次问他,“叔叔,你不冷吗?”
克莱斯特拦住想要蹲下身帮忙的菲利克斯,将他重新抱回座椅上回道:“不冷的。海底魔力最浓的地方,有时候会形成极温层,温度往往会非常低。”
事实上,他自己只误入过一次极温层,完全不冷是不可能的,克莱斯特只是不想这么臭着。
“你见过大海吗?”克莱斯特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只从上面见过。蓝色的好大一片。不过我没下去过,不知道和森林里的小湖是不是差不多。”
爸爸妈妈回荆棘王国的时候往往都是用飞的,菲利克斯只在天空见过。
“像倒着的天空一样。”他甚至说了个比喻。
克莱斯特再次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肯定道:“对,像倒着的天空。”
菲利克斯对海洋显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克莱斯特看在眼里,一边继续擦自己,一边捡自己在大海里的生活说与他听。
从浑身硬甲横着走的螃蟹,说到柔软无骨拖着长长触手的水母,从色彩斑斓像菊花一样的海葵讲到明明银装素裹如白色的森林却被叫做黑珊瑚的珊瑚林。
菲利克斯好像完全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又或者是克莱斯特已经把自己擦净了。
黑发黑眼的男孩贴着他坐着,轻轻呼吸,像是随着他的描述,和他一起游进了海底。
克莱斯特低声絮絮,说了一阵,眼角余光看到男孩脑袋一歪,往他身上偏来。
他顺势收声,扶着男孩的脑袋,轻轻将他放平在椅榻上。
小孩子精力本就不及大人,在冰天雪地里蹲了那么久,早就累了。马车外是可靠的姨姨,马车里是低声给自己讲故事的友善叔叔,菲利克斯在斑斓的海底世界里睡着了。
马车称不上多隔音,他们虽然声音不大,但有一句没一句的,特丽莎也听了一些。
她裹紧了一些围巾,觉得克莱斯特对小孩子出乎意料耐心的同时,深深的觉得他一定很想家。
得快点儿。
无边无垠的雪逐渐稀薄,临近傍晚,他们终于驶出了雷光城的势力范围,也看到了久违的褐色土地。
马车的速度还是有点慢了,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天色渐晚,再继续走就不安全了。
值得一提的是,自那批“搬运工”后,他们再没遇到杀手了。
特丽莎检查了马儿的状态,给它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