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天际一点点由深蓝转成青灰。
忙碌了几乎整晚,此时邢秉懿脸色苍白,虚弱斜倚在炕上闭目养神。赵神佑蜷缩着身子躺在赵寰身边沉睡,小手紧拽着她的衣袍下摆。
赵金铃则侧身躺在赵寰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贴着她睡得轻声打鼾。
赵瑚儿向来睡眠浅,用被褥蒙住头,被褥轻微起伏,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屋外寒意凛冽,屋内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炭盆里的炭火未熄灭,罐子里的水,咕咕翻腾。
赵寰醒了过来,刚想起身,赵瑚儿小声道:“我去吧。”
赵瑚儿掀开被褥下炕,借着晨曦昏暗的光线,将水倒在碗里放凉,重新加了水在罐子里煮。不过一会,她就冷得发抖,搓着双手直哈气,奔回炕上钻进被窝里盖好。
望着炕上老弱病小的几人,赵瑚儿苦到累到极致,最后竟噗呲低低笑了出声。
赵寰侧头看了她一眼,一同无声笑了起来。
忙活了一晚,邢秉懿与赵神佑总算闯过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赵寰将赵神佑散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触摸到她瘦得颧骨突起的小脸,手下微顿,心里阵阵酸楚。
不止是赵神佑,邢秉懿失血过多,几乎连动手指都吃力。
她们两人,包括赵寰自己,每天只有缺油少盐的汤饼饭。如今治病已不是首要问题,她们急需补充营养。
金人之地寒冷,多以炒米,炒面为食,极少种植稻谷小麦,以种植稗子为主。
百姓则靠渔猎为生,每逢宴请庆典时,喜欢饮鹿等猎物的鲜血。虽说有葱韭,研芥子等佐料,其实还没脱离茹毛饮血的生活。
金国从汴京撤退时,将汴京城洗劫烧杀抢夺一空,加上大宋的岁币,他们是大发了一笔横财。虽如此,端从皇宫看,总体上还是穷得叮当响。
想要吃到肉食,除非在宴请陪客的酒席上。除此之外,还有个地方,肯定有肉。
那就是完颜晟的“御膳房”。
赵寰昨晚喝了几碗热水,出了身汗,热度已经退了大半。她放轻手脚准备起身,甫一动,赵神佑倏地睁开了眼睛,定定望着她。
脆弱,惊惶不安,生怕被抛弃的眼神,令赵寰的心被狠狠揪了下。她勉力挤出丝笑,温声道:“醒了?你别动啊,我去拿些水给你喝。”
赵神佑抿了抿唇,声若蚊蝇嗯了声,依依不舍放开了手。赵寰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再轻轻将赵金铃的手拿开,掖进被褥里,披上衣衫下炕。
刑秉懿无法去当值,赵瑚儿只得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边穿衣衫边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漱口洗漱之后,水凉了些。赵寰让邢秉懿与赵神佑都喝了小半碗,她们再去拿汤饭。
赵神佑吃了小半碗,邢秉懿没有胃口,赵寰强令她吃了一碗,说道:“九嫂嫂,你无论如何都要吃饭,吃下去才有力气。你小产了也不能歇息太久,得很快好起来,否则会露出马脚。这两天我替你去向韩婆子告假,就说你月事来得厉害,动不了。”
她们这群人,月事大多不准,大家都见怪不怪。邢秉懿手搭在小腹上,有气无力说道:“二十一娘,我醒得,你都是为我好。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记得你的好。”
赵寰暗自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与赵瑚儿一起前去当值。
快临近新年,金人受了大宋的影响,在冬至新年等节庆时,都要大肆庆贺。皇宫再破旧,也要装模作样洒扫一番,贴对子桃符。
赵寰前去给邢秉懿告假,韩婆子看了她几眼,不耐烦地道:“你昨日病得那般厉害,今日倒能替人当值了。既然你要做好人,还不快去干活,楞在这里作甚!”
她们今日被分了清理洒扫积雪的差事,没扫一段路,木屐连着鞋袜都湿透了,寒意顺着脚底往上钻。风再一吹,所有人都被冷得簌簌发抖。
赵佛佑人小瘦弱,她拄着扫帚一边喘气,一边直抖个不停。在不远处的毡房里,门帘晃动,帘子后的人影闪过。
赵寰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走上前对赵佛佑说道:“你歇一会,去那边毡房里取取暖。”
赵佛佑嘴唇都冻青了,顺着她的指点看去,不禁愣了下,哆嗦着说道:“娘娘不喜见到我们。”
赵寰呵了声,道:“不要怕,你只管去。得碗热汤水,一块糕点也好。”
赵佛佑犹豫着没动,半晌后,低声问道:“神佑可还好?”
赵寰望着她脸上的忐忑与脆弱,心一软,答道:“勉强活了过来。你先别管她,有我呢,照顾好自己要紧。”
以前在康王府上时,姊妹俩来往并不多。自两人的生母都陆续被折磨死之后,其他人无暇顾及她们,姊妹俩开始相依为命。
两年多的非人生活下来,赵佛佑逐渐变得麻木。对于赵神佑的病,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又不敢面对她的死,甚至连问都要鼓起勇气。
听到赵神佑没事,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开,赵佛佑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随意抹了把脸,放下扫帚,提着裙子下摆,一鼓作气朝韦贤妃的毡帐跑去。
韩婆子袖着手,冷眼在一旁看着,朝赵寰冷笑一声:“她今年已经十岁了,过不了多久,就要与她嫡母,祖母一样。活着又如何,还不是要被男人折磨。”
赵寰平静地道:“先活着吧,已经死太多了。赵家真有滔天的罪孽,也不该女人来偿还。”
韩婆子愣在了那里,片刻后,别开头踱步到了别处去,大声吆喝道:“别偷懒,赶快些!若是做不完,太阳下山了,你们也得给我继续!”
太阳下山了会更冷,雪踩实了,会结成厚冰。大家一听,赶紧动了起来。
赵佛佑很快跑了回来,她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