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控了老皇帝后,开始谋划下一任帝王的人选。
她选了一个当时完全不被看好的人,而后挂印辞官,一人一骑青衣猎猎疾驰万里,在千军万马之中逆流而上,来到了江北。
她来见陈阶青。
彼时,陈阶青也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五皇子,但谢展颜认定,他就是能够一统江山、再造帝业的唯一人选。
谢家在未来能否权倾朝野,便寄托在这个人身上。所以她散尽家财,支持起兵,出谋划策,屡荐贤良。
也许,在纯粹的利用中,毕竟掺杂了几分惺惺相惜,是以这份交情,始于动乱微末之际,终至千军万马逐鹿天下。
在最危险的时候,随时都会死去,所以他们都给彼此写下了挽联。
谢展颜是,“身无寸铁之利,心有百万雄兵。”
陈阶青是,“二十未冠,冠绝天下。”
谢相去世的时候,这位绥国先帝,已经死去多年了,桓听将早就写好的挽联送了过来。
最终,她算不上赌赢,但也没有输。
陈阶青确实站到了最巅峰,却并非是计划中,一位操控得宜、如履薄冰的提线木偶,而是震古烁今、群雄低首的一代天帝。
他活着一日,仙洲就不可能再发生动乱。
谢展颜安心地当了三年丞相,直到天帝一朝辞世,大好的局面就此葬送。
桓听执意北伐,而谢展颜认为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坚决反对,最后二人彻底闹翻,谢展颜带着一大批江东旧人离去,远走北地,加入了大祈王朝。
天生祠中。
阳光透过无数彩色的绮窗投射进来,变幻莫测,窗边,凝立着谢家诸人的塑像,或坐或行,或谈或卧,皆气韵生动,宛然如生。
居中的,正是谢展颜。
那是一尊负手而立的背像,面朝墙壁,背对天地与世人。
她一身青衣,一手按在岑寂剑上,虽只有一个背影,却不减英气挺拔之姿,气骨迈世,犹如穿云的利剑,直欲冲霄而起,天然带了一段气吞山河的气魄。
何以背向世人?
只因心中有愧。
因为没能缔造一个真正的一统王朝,所以愧对和自己一统征战的挚友和部下,愧对故土,愧对万民。
谢兰亭站在塑像下,执弟子礼,轻轻念出了雕像前镌刻的那一句话:“再予孤十年,江东何不归?”
她抚摸着岑寂,这把老师昔年留下的佩剑。
这把剑只是普通的凡铁,谢相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可是到后来,这把剑、这个人,都成了瑶京谢氏、乃至祈国的最高精神象征。
此刻,锋刃在指尖低吟,幽幽如泣如诉,也似是心绪难平。
昔年将死时,谢相将这把剑托付到她手中。
她看着这个和自己最像的孩子,同样的一往无前,志在天下,同样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往前走,挽之,不要回头”,她说,“只盼你偿我平生不足事。”
“老师”,谢兰亭低低地说,“我会的。若我生还,就代你看遍万里河山,若我战死沙场,就披荆斩棘去见你。”
哥哥在旁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谢相的生命终究定格在了三十八。
她虽然被认为是祖母那一辈的人物,但她死时,还很年轻。
她一生未曾嫁娶,自承是,“天生一段英雄骨,何必安排绕指柔”。
前半生孑然一身,从南到北辗转飘零,后来,收养了一堆来自民间的少年少女,充作孩子,并无亲缘关系,胜在立身清正,皆培养成了中流砥柱之才。
这些养子养女,又生养了第三代人,就成了日后的瑶京谢氏。
当年的谢家诸人,乌衣年少,玉树琼林,实在是各有各的天姿与风华。
他们如今,就葬在结界之后的墓园中。
谢忱咬破了指尖,鲜血滴落,结界便如水波一样,在身前无形地漾开。
“哥哥”,谢兰亭有点不高兴地含住他手指,轻轻舔去了血痕,“你应该让我来的。”
谢忱望着她,淡笑了一下。
待目光转向墓园深处,终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沉郁。
结界里亭台楼阁,竹林疏影,水声相间,一片欲滴的清脆。
谢展颜生前,虽已位极人臣,对祈天子随意呼来唤去,却终究没有称尊进王。
故而,她的墓上镌刻的,还是“先祈丞相、晏侯谢展颜之墓”。
再往里,就是谢家其他人,以及部分有通家之好的外族人的埋骨地:
“天下第一女谋士谢芷宁之墓”
“殷若羽在此立下衣冠冢,不统河山誓不还”
“昭华公子谢濯雪之墓”
“听雨君谢忆昔之墓”
“等我死后请在我的碑上写:这里长眠着全瑶京城最有趣灵魂的谢流景之墓”
“旁边说的不对,我才是最最最有趣灵魂的谢谢谢微行之墓”
“谢三:请问死后冥婚包分配对象吗?”
……
谢兰亭站在那里,缓慢俯身,拂去了碑身的一点落雪。
“我和哥哥又来看你们啦”,她说。
天风里,一片寂静如死,没有半点回应。
因为所有人,早就已经魂飞魄散,就连尸骨都不全。
当初,皇帝为了斩草除根,怕他们死后作祟,将尸体都浇了一遍化骨水,然后统统丢进了万人野葬坑。
后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和哥哥去那里,一寸一寸翻过所有的土地,哪怕是一片骨、一滴血,都绝不放过,想要带他们回家。
却只找到了三十六块残骨,和一百七十一捧渗了血的土。
那么多的风华,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风起云涌、英才并起、爱恨纷纭……
到最后,就变得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用一只小布袋就能装完。
“好久不见。”
谢兰亭蹲在墓碑前面,一个一个挪过去,咕噜咕噜地说着一些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小话。
她说:“阿芷,子野有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