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已再不可闻喧闹之音,因为该死的都死差不多了,活着的也只剩下半口气了。大小街巷旁、墙根之下,随处可见一两个衣衫破烂、形容枯槁的“活鬼”,用尽最后的力气敲打着。可以说,整个开封城已变作人间炼狱!最后,还是开封附近的黄河突然决堤,汹涌的河水冲破贼军的包围,冲毁了城门,淹没了街巷和民房。直到此刻,久违的哀嚎尖叫之声,才再次响彻全城。那些侥幸从饥饿的动乱中,捡回一条老命的城中百姓,再一次遭遇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洪水屠戮,全城数十万居民百姓,十不存一。…………而今,张诚已经手握数万强军,非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力之千总官,自然不会放任如此悲剧成为现实。“河南高名衡已多次奏报,贼兵肆虐河南,开封已是孤城一座,闯逆围攻开封在即,城中军民人等,虽历两番围战,并不惧贼兵来攻,然亦怕贼寇久围,粮谷不济,必难久持。所以,皇上才命我勇毅军急速南下,驰援开封。此战,若能在开封城下,依托坚城,击退贼寇,中州之局势,尚有可为啊。”“永宁伯所言极是,守住开封不失,河南局势,尚可挽救。”张福臻对永宁伯的话表示赞同:“永宁伯心念王事,福臻也不敢强留,待酒宴过后,我便传令,保定官军立即结束操练,随后开拔,与永宁伯的勇毅军并肩杀贼。”“张督说笑了。该是我等追随张督,共遵张督之命,为国杀贼才对嘛。”张福臻自然知晓自己的分量,在宣大总督任上时就已经领导不了张诚,更别说现在自己转任保督,而人家却已经是大明的堂堂伯爵。然而,张诚接下来的话却也引起了他的沉思:“张督,方公,不是本伯谦虚,这援豫官军除了我宣大兵马,张督和杨督的保定官军,还有督师丁启睿和平贼左昆山的人马。若是再加上开封城里的豫军,这里四方人马,互不统属,以诸位之见,何人可为统帅?是张督、丁督,亦或是杨文岳?”张诚一番话直说得在座众人哑口无言,尽皆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河南的情况大体也正如张诚所言,援豫的官军虽多,单论人数并不亚于贼军,然贼军基本上都是闯贼李自成一人指挥,即使罗汝才也要尊奉他的号令。而官军却是各个山头林立,就连左良玉都不是完全听丁启睿这个督师的话,各人都有各人的小心思,既怕别人抢了功劳,还怕自己的人马遭受损失。号令不一,没有统一的谋划,缺乏统一的指挥与调度,这是援豫明军最大的弱势!“永宁伯身份尊贵,又久历兵事,内战流贼,外战鞑虏,连连大捷,自是该由永宁伯统领豫省剿贼军事。”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出言之人正是真定卫指挥使曹时熙,他本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然见众人望过来的眼神并不友善,便当即住口不言起来。张诚看向曹时熙的眼神也并不友善,虽然知道曹时熙有投靠自己的意思,但他的这番话太欠考虑,这不是将自己放到火上去烤吗?“曹指挥,此言差矣!”果然,张诚立刻接言反对,只听他继续说道:“皇上虽封我为永宁伯,然张诚毕竟年少,阅历浅显,威望亦是不足,难以当此重任。我只统帅勇毅军与大同、山西援豫兵马,救解开封之危,尽力稳定河南局势就好。至于那左平贼与贺疯子嘛……呵呵……呵呵……呵呵……”张诚说到最后竟是无言,他一阵干笑,眼神在保督张福臻和监军方正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过了一会,才又说道:“依我看来,张督与丁督师二人,久为疆臣,多历戎政,极有建树,威望素著,若是再奉旨督师,统领河南剿贼军事,必是当仁不让啊。”众人还没有来得及跟随张诚,一起拍张福臻的马屁,就见他面色严肃地连连摆手,说道:“永宁伯,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开不得啊。”他目光停留在张诚身上,又接着说道:“汪乔年殉国,陕兵新败,一时怕难以复建,恐不能指望。而丁督师与左昆山在豫南,我保定兵马与宣大官军在豫北,正可各建营地,以成南北夹攻之势,使贼不得兼顾,难以成势。如此,非但开封无险,更可掣肘贼军,使其不敢肆意妄为,不得南北兼顾。其攻开封,我则南北夹击;其来攻我,则南营北上,攻贼后背;贼攻丁督,我等则尽起北营兵马,南下击贼。忠忱,以为如何啊?”“张督之意,实为万全之策,张诚自当追随。”“哈哈。好,那就入席吧!”得到张诚的赞许和允诺,张福臻也觉得心安了不少,便主动邀请张诚等勇毅军各将入席:“剩下的话,咱边吃边聊……”虽然各人都没有把话说透,但意思却也表达清楚了,张福臻愿意与永宁伯张诚的勇毅军绑在一起,共同进退。毕竟是官场老油条,他张福臻虽然忠君爱国,也很想做成一些事情来,但无奈底子太薄了,他到任保督后,是一无兵马,二无钱粮。如今好不容易才筹集这点钱粮,也聚起数千兵马出来,他可不想将自己仅有的这点人马,葬送在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