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德胜门内日中坊。
树木横生,枝丫参差,荆棘乱草纵横,荒坟孤茔遍布。这里是大明朝京城最为荒凉的所在。
刘瑾气喘吁吁的走在树木横斜的小路上,前方有侍卫替他开道,但是依旧难行。大中午的,呆在这些杂树林子里,周围全是坟头,依旧让人感觉有森森之感。脊背后面凉飕飕的。
不时惊跑的野鼠野兔,奚奚索索的窜动声。被惊飞大叫的野鸡嘎嘎的大叫声,能把人魂都吓飞,胆都吓破。
这里曾是刘瑾常来的地方,因为在林子里的积水潭边,有一座茅舍。那是他当初还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内侍的时候置办的。和谷大用张永高凤他们几个常常来此相聚。
当时胆子大得很,都是一群不得志的人,又都是无根之人,也不怕什么孤魂野鬼什么的。说女鬼吸人精气的,自己这帮无根之人却是连精气都没有的。活的比鬼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自从得势之后,刘瑾有了内城繁华街坊中的那座大宅子之后,便再也没来过这座茅屋了。他已经是大明朝权势熏天的人物,正春风得意之时,再也无需到这僻静的茅舍之中来发泄情绪,密谋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终于,前方的横生的树木枝条被全部清理开。前方侍卫回来请坐在石头上歇脚的刘瑾起身。刘瑾深一脚浅一脚的忍着屁股的疼痛往前走。不久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水草杂乱芦苇成片的野湖出现在面前。
那便是被称为积水潭的一片湖泊。
积水潭北岸,乱草遮掩的小径通向那座茅舍。好长时间没来,茅舍成了林子里鼠兔小兽的家,弄的已经乱糟糟的了。大雪大雨的侵蚀,屋子围墙似乎也倒塌了几处。
门外树下,拴着一匹马。
院子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全副武装的人。
刘瑾推门而入,那人站起身来,哈哈笑着行礼道:“刘公公果然来了。我还担心你不相信呢,不肯来呢。在下陈式一,见过刘公公。”
刘瑾当然认识陈式一,那是张延龄身边的臂膀。这个人出现在这里,说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件事怕正是张延龄捣的鬼。
“张延龄呢?躲躲藏藏作甚?出来见人。咱家都来了,他躲着作甚?”刘瑾甚至没搭理陈式一,转着头东张西望的叫嚷。
“刘公公,找护国公么?他可没来。是我找你,你找他作甚?”陈式一笑道。
“怎么?他没来?我跟你谈什么?要谈事,也是他来。”刘瑾负手挺胸,傲然道。
陈式一笑道:“这是我的生意,跟护国公没有关系。你跟他谈?谈什么?”
刘瑾诧异看着陈式一道:“你是何意?这难道不是张延龄的安排?借我父之手,传递讯息,将我约到这里来的么?怎地张延龄不知此事?”
陈式一呵呵笑道:“刘公公可误会了,这事儿跟护国公没有任何干系。完全是本人,嘿嘿无意间得到了些证据。那证据对刘公公很是不利。刘公公,倘若我将那证据交上给朝廷,或者告诉护国公,后果不堪设想。我怕刘公公的脑袋要搬家,不光是刘公公,还有许多人的脑袋要搬家。”
刘瑾皱眉喝道:“胡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陈式一低声道:“我知道先皇之死的秘密。知道公公当天去了太医院配药间。知道徐昊高廷和配的药是没错的,只是有人往里多加了附子这味药的药量,导致先皇中了药毒,无法救治而死。刘公公,我知道的这些够不够诛九族的?嘿嘿嘿。”
刘瑾脊后冷汗淋漓,这陈式一说的事情完全正确。这件事自己不知道在心里回想了多少次。夜里自己想起来这件事,即便过了这么久,都还害怕的要命。
这件事本是绝对的秘密,没想到这个陈式一居然全部说出来了。这怎不叫他惊魂。
来时的担心,成了现实。
“外边的人离远一些,咱家有要事和人商谈,不准任何人偷听。”刘瑾迅速做出了反应,大声叫道。
外边跟随而来的侍卫和小太监忙答应着远离。
刘瑾转过头来,目光狠毒的盯着陈式一,咬着牙低喝道:“陈式一,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你这样会送了你全家的性命的。明白么?”
陈式一冷笑道:“刘公公,你莫要吓唬我。我来之前便想好了一切,自然是不怕的,你也吓不倒我。倒是你刘公公自己当心些,这些事我知道还好办,别人知道了,你刘公公脑袋搬家。”
刘瑾冷声道:“凭你这几句话,谁会相信?你这是攀诬,死的是你。”
陈式一呵呵笑道:“刘公公不用套我的话。你不就是要证据么?我告诉你,刘文泰和方叔和已经被我抓到了。当日你进太医院时,墙根下蹲着晒太阳的两名太医院杂役也被我从甘肃抓来了。刘文泰和方叔和躲到了终南山里,我一样找到了他们。嘿嘿,那都是人证。”
刘瑾狞声道:“那算什么人证?证明咱家去过太医院?那也算证据?刘文泰和方叔和两个根本都没参与配药,他们又知道什么?”
陈式一嘿嘿笑道:“刘公公。徐昊和高廷和两个替死鬼死在了监牢里,你以为便万事大吉了么?你怕是不知道,这两人知道必死,于是在内衣里写了血书。你刘公公那天晚上命人去勒死了他们,却没发现他们写的血书么?他的尸体是谁收殓的?”
“他们的家里人!”刘瑾惊道。
“是啊,可不是他们么?他们家里人看到了血书,那血书自然也在我手里。嘿嘿。那徐昊和高廷和在血书上写着你当天去配药间的情形。刘公公,要不要我复述给你听?”陈式一冷笑道。
刘瑾皱眉不答。
陈式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