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袁天纲二人走到了袁世勋一家一桌。
被点到名的袁昭阳恭敬站起身:“爷爷。”
“看着没有食欲,难以下咽是不是?”袁天纲拄拐站在那里,直视袁昭阳。
在威严的袁天纲面前,袁昭阳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慢慢低下脑袋,瞅了一眼坐着的父母、妹妹与妻子,不敢回话。
“昭阳,你是长子长孙,凡事要起个好的带头作用。你可能无法想象,当年我的父母,祖父祖母,也就是你的曾祖曾祖母,高祖高祖母,还有其他爷爷家里的长辈,他们一辈子也没吃过几顿这么简单到你们现在看着连食欲也没有的饭菜。那个时候,为了一顿年夜饭,精打细算,甚至要提前几个月开始准备,你们根本不会明白那种困苦。我们这些老家伙当年拼了老命,让你们从小过上衣食无忧、大鱼大肉的日子,加上一年四祭,春祠、夏礿、秋尝、冬蒸,就这么几次小小的要求,就当你们报答了我们的恩情,不过分吧?”
清平子望了不做声的众人一眼,在座之人,除了那几位年纪大的老人,至少袁昭阳一辈,怕只有宫疏雨能理解这番话中的含义。天齐王朝,如今尚有春节流浪乞讨的黎民,年夜饭三字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更别说吃得好不好的问题。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年年如此,这是给我脸色看吗?是不是还有人心里盼着我早点死,早死早超生?告诉你们,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但你们的种叔叔、种爷爷,他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我怕在座的各位,没有人能活过他,就算我死了,也要让沐流管着你们,管着这一顿饭。沐流这几年在魏郡,没有跟在我身边,外面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你们当中一些人听到怪话当了真,开始不把你们的种叔叔、种爷爷放在眼里。昭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来了,重点来了。清平子望着瞬间身子一抖的袁世勋与袁昭阳,这是下午在袁家发生的事,这是要给种沐流一个交代了。
“没……没有。”袁昭阳偷偷瞟了种沐流一眼,这话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你没有说实话!”袁天纲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回响起来,“沐流,掌嘴!”
“是。”种沐流两步走过去,抬手给了袁昭阳一巴掌,将他连同椅子扇翻在地,嘴角见血。这是下午本来就想打的一巴掌。
袁世勋双拳紧捏,这一巴掌看起来只是打了袁昭阳,其实连他也一起打了。他们父子之前刚对种沐流不敬,不过半日,耳光现在就过来了,子受父过,不过给他老脸一点面子而已。
来的太突然了,其他人也惊诧不已,但所有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话,甚至不少人直接埋下脑袋不敢看,做了缩头乌龟。
准备起身的袁昭阳,在袁世勋示意下,爬着跪在袁天纲、种沐流面前,将脑袋埋在地上,身子颤抖,哪里还有下午的气势。
“告诉你们,现在还活着的这些老家伙,当年我们一起从家乡走出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那真是不知道多少回生生死死中从死人堆里相互搀扶着爬出来的,那是一路血泪中换命的交情,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一群融为一体的鬼,早没有了你与我的区别。”只有袁天纲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声响彻在餐厅里,“现在就有人不把沐流放在眼里,接下来是不是连我也要不放在眼里?”
没有几人敢对上袁天纲威凛的目光,今年真是一顿特别的年夜饭。
“托我们的福,还有那些跟着我们一起舍命拼搏,却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后来生活的冤鬼们的福,你们从小在富贵中长大,不知生活艰辛,不知兄友弟恭,现在越来越不像话,连长辈也敢出言不逊,是谁给了你们狗胆?禽兽尚知反哺,你们现在的生活,是我们一刀一枪拿命拼来,我们现在还活着,真不敢想象,将来一个个死了,是不是连纸钱也不会烧一张?”
“老大哥。”种沐流赶紧扶着颤颤巍巍的袁天纲。
今年宫疏雨第一次来袁家吃年夜饭,欢喜的同时,回首当年,故乡与亲人,那些半途倒下的同伴,那些两度惨死在匪盗之手的家人,也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这人年纪大了,承受能力似乎越来越弱。
当年,袁天纲带着一群年轻人,跪别殷殷期盼的各家长辈,毫不犹豫闯入血与火中,最后两边几乎都烧成了灰烬。
“我没事,沐流。”袁天纲伸手抓住种沐流手臂,使劲摇晃了几下。当年一起出来的兄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爸,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有什么训示,吃完饭再说,儿孙们受着。”
二子袁世恺站了出来,疾步过去,对种沐流使了一个眼色,与他一起扶着袁天纲,往首席走回。种沐流也相劝,终于回到座位坐下。
“昭阳,起来吃饭吧,待会再收拾你。”路过跪地不敢起身的袁昭阳身边,袁世恺喝斥道,也看了袁世勋一眼。
他是聪明人,已猜到今夜老父亲突然说这么些不应景的话,多半与他们父子有关。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