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西门吹雪一点灼人心火的白。
雪白的衣,雪白的人,还有雪白的神色。
人的神色要怎么如雪一般?
覆霜的寒,结冰的傲。凛冽秋风中递来的一抹参天利光。
西门吹雪的一生都在等待。
等待他的剑尖刺入背信弃义之人的胸膛,等待吹落剑锋上那一抹血色。
唯有那一刻,西门吹雪才鲜活地活着。
“无情雪骨,我来杀你!”西门吹雪道。
他的声如他的剑一样冷,充满杀气和剑意!
从天穹俯瞰,护城河外,土黄沙地上,藏青的小点向雪白的小点一步步挪近。
城头开始站人。
绝世剑客和绝世刀客的一战,怎能无人旁观!
秋风卷残沙,飞鹰响琉璃。
盛年第一眼看到西门吹雪,就认出了他。
不是认出了他是剑神,而是认出了吹雪。
幼年时,玉罗刹曾带西门吹雪来靖北王府做客。
靖北王向他介绍:“归翼,这是你玉世叔的儿子,叫他吹雪哥哥。”
幼时盛年当然没叫什么“吹雪哥哥”。吹雪就是个傻练剑的,不管讨论兵法律法还是政法都不搭话。
盛年设想过他万一和西门吹雪重逢的场景。
果然如他所料——
当他见到西门吹雪的第一眼,心中的嫉妒和滚滚恶意就飞快漫涌了整个胸膛!
玉罗刹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父亲,把他的儿子养育得真好啊。
如果他在这里把西门吹雪毁了,玉罗刹会露出怎样脆弱的神情?
西门吹雪也只是西门吹雪,剑神而已。
如果西门吹雪是一把剑,那就有十几种方式折断他。
何况他是一个人,一个有欲有求、纯粹执着的人。这样的西门吹雪,光是撕碎他的精神,折磨他让他堕落痛苦的方案,盛年当场就在脑子里为他量身定制了二十三个。
藏青兜帽下,盛年缓缓眨眼。
无情雪骨身周的刀罡气场陡然凌厉三倍,嘶嚎的刀气如巨型猛兽嗜血的爪牙,抵着地面刮擦出刺耳的磨砺之声。
盛年心头的戾气顺着刀气发泄出去小半。
他在心头默念金刚经。
善哉。
有什么必要呢?他对玉罗刹的敌意,连玉罗刹本人都未必晓得。他也永远不会让玉罗刹晓得。
善哉。
有什么必要呢?他对玉罗刹的敌意,说到底也不怎么关玉罗刹的事。他该恨的,还是当年那个弱小无能且软弱的自己。
善哉。
有什么必要呢?他和玉罗刹的事,又何必延伸到西门吹雪这个当儿子的身上。毕竟,西门吹雪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叫人嫉妒。有玉罗刹这么个周全的好父亲。
善哉。
善哉。
不要被一时情绪冲昏头脑。
盛年心平气和地想。
条分缕析的道理在脑海中依次排列闪现,盛年回想多年以来的自我劝导,成功把自己劝了下来,浓烈的情绪在娴熟的技巧下飞快稀释。
——若真的被情绪所掌控,他事后一定会嘲笑死自己。
无情雪骨身周刀罡愈烈愈诡。
这可当真出乎意料。这一路来,无情雪骨大张旗鼓地杀人,别人不知道他杀的是青龙会的人,故而以为他是个滥杀的魔头,但青龙会却知道无情雪骨杀的都是他们的人。
盛年一直在等青龙会出招。
杀手、阴谋、借力打力,只要青龙会一动,他就能顺藤摸瓜,直到连根拔起。
没想到头一个来的竟是西门吹雪。
奇了,玉罗刹分给西门吹雪的势力,会查不出无情雪骨杀的都是青龙会的人?
就是玉罗刹信,盛年也不信。
这可巧了。盛年幸灾乐祸地思量,回头就用汇帝的身份给玉罗刹发一份喜报。用红纸做底,烫上硕大的金字:‘英明神武慈悲为怀的玉教主,恭喜恭喜啊!想不到吧?你的手下里混进了虫子,你儿子被虫子挡枪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回,盛年是真的完全心平气和了。
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是他输给自己的证明。它们是不正确的,不该存在的,应当被抹消的。
他无声息克制了自己,从此也能更客观地看待西门吹雪。
秋风低语。
西门吹雪已然剑意蓬发。
无情雪骨的手离开了腰侧的刀。
‘我就不要西门吹雪的命了。’盛年兜帽下的嘴角微勾,半掌手套包裹的左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屈起,左臂斜伸,指向西门吹雪。
“铮——!”田纯奏响。
“铮、铮铮铮铮铮——!”
无情雪骨的身影消失了。
西门吹雪已然挥剑!
快!快快!快之已极的快!
城头的观众已看不清两人动作!
藏青与雪白纠缠不休,转瞬之间就在方寸之地腾挪上百次,两人距离竟是如此之近,剑都要嫌长!
盛年在兜帽下敛目。
剑客最擅长近身战。但他偏偏就要,手无寸铁,在三尺之内贴身搏斗,折断剑神的剑!
琴止,风停。
西门吹雪的颈边,抵着半截折断的剑。
西门吹雪的剑。
那半截剑,被夹在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半掌手套的手。
即使他决意要杀我,我也仅是——
碾碎他的全部骄傲。
“叮铛、叮铛——”藏青兜帽下,琉璃珠串交响。
呼吸交接。
西门吹雪冷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西门吹雪看到,无情雪骨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冷冽微笑。
剑锋拂落西门吹雪的乌发。碎成粉末的发飘扬着,在地上写成两个刀意绽放的墨字——抢劫。
“…………”西门吹雪静默。
“你……”这短短的几息,西门吹雪不知思考了什么,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全部银票,递给身前之人道,“要来万梅山庄做客吗?”
盛年:“…………?”
西门吹雪隔着兜帽,都能看出无情雪骨的愕然。
西门吹雪笑了。
一个盛年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