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清澈,像是至冬一株小小的雪松,又像是一粒顽强的火种。
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流淌,他正无比健康地成长,向着以后的轨道前进。原本在这个时候,他应当还留在海屑镇,等到再长大一些、十四十五岁的时候被父亲丢进愚人众参军,由最底层的兵士一路爬到执行官的位置,过上他所向往的、危机四伏的人生。
而自己之前的决定,扭曲了他原本的人生轨道,让他在被世界遗忘的孤单之中度过了一年。
这种错位之处让莱尔维亚感到些许窒息。他的视线死死地追着自己尚且年幼的爱人,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却克制着没有行动。
达达利亚被他的视线锁住,感觉心情比来之前更战战兢兢、七上八下了。
他原本只是感到不安,担心莱尔维亚出了意外,才咬咬牙去找了钟离,等到这时候真正见到人了,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虚。
莱尔明明让他好好在家呆着,现在他自己找过来了,应该、大概、也许没问题吧……
刚刚之所以缩在墙边不出来,也是因为这一点。他硬着头皮杵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将飘忽的视线挪回莱尔维亚身上。
他这才发现,莱尔维亚的脸色不太好。不是生气动怒,只是单纯的脸色苍白,看得达达利亚的心悬在半空。
他伸出手,撩开莱尔维亚的黑发,用手掌摸了摸他的脸,发现果然是冰的。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莱尔维亚就向后退了一步,挪开位置,示意他进去。对方的碎发擦过指尖,很快毫不留情地离去了,达达利亚盯着指尖看了一眼,感到一点失落。
莱尔总是一个人在计划很多事。
从至冬离开以后,就总是这样。他们离开至冬,是为了找回他的名字,名字被抹消,这个中牵扯并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
但莱尔的视野很广。他能看见自己看不见的东西,谋划自己所不能触碰的一切。他很少同自己讲述这些,通常一言不发地守在身后;他的态度太过稀松平常,刀枪不入,让人无从知晓他的疲累之处。
达达利亚总是觉得,他一定很累。但莱尔维亚从不表现出来,他也无从开口。
只是最近,出现了一个可贵的破绽。
那是在半夜,他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院子里有响动,意识与温暖的被窝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床看看。
那晚的风可真冷啊,推开门站进风里一会儿,就感觉浑身都要被冻僵了。莱尔维亚就坐在那样的寒风里,沉默不语地靠着廊柱,阖着眼睛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廊檐上挂着灯笼,一如既往地洒下暖光。即使这光线在冬日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温度,好歹映在身上时显得温和,但莱尔维亚被它们笼罩着,仍然显得苍白又疲倦。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身上裂开了一道裂缝。透过那道裂缝,达达利亚窥见几乎能将自己就地淹没的疲惫,这些情绪影子一样缠上来,让少年的心底漫上麻木而深沉的钝痛。
——莱尔维亚果然不是坚不可摧的。
那时候达达利亚凑上去抱了抱他,而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后来他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很久,思索如何开口,让莱尔维亚明白,只要他开口,自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可莱尔维亚第二天很早就离开了,再见面是三天后的现在,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向着自己投来目光。
“……莱尔。”
他低声开口。
“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莱尔维亚回答道。但他回过头,立刻看见了达达利亚压抑着悲伤与忐忑的神情,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吞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他耐心地道:“真的没有。”
达达利亚一反常态地不听招呼,倔强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个来回。
“走姿不对,脸色也很差……”他神情难看地上前几步,对着莱尔维亚道,“莱尔,去那边坐下!”
达达利亚小时候可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他通常很有礼貌也很好相处,对于自己不想搭理的人才会摆上冷脸。
这种语气通常出现在他的执行官时期,想把跟着自己出任务的杂七杂八的部下打发走的时候。
莱尔维亚冷不丁被“打发”一通,竟然真的顺着他的意思在那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坐得很直,目光冷淡,面对自己时同样是柔和的;但不知为何,达达利亚总觉得现在这柔和之中带上了一副枷锁,使得他原本湖水一般的绿色眼瞳浸染上克制的侵略性,变得像是一只笼子。
橙发少年抿唇,按着刚刚自己印象与推断,小心翼翼地在莱尔维亚身上不自然的地方按了按,一边分心观察莱尔维亚的情况。
“这里疼不疼?”
莱尔维亚盯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那这里呢?”
莱尔维亚同样给予了否定的回答。后来,也许是看达达利亚担忧太过,他低下头解开袖扣,撩起长袖,将对方接下来要检查的手臂露了出来。
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伤痕。
达达利亚脸上坚定的怀疑终于消散些许,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将莱尔维亚挽起的袖子拉下来,又帮他扣好了几枚小小的袖扣,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握住莱尔维亚的手掌,垂下眼睛,将脸颊轻轻贴近了年长者的手心。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他小声说道。
莱尔维亚的手掌拢着橙发少年小小的面容,感觉手心的温度快要将他灼伤了。但他将唇角的弧度抿得平直,没有将手移开,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
力道很大,达达利亚没有一丝挣脱的余地。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