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
林樾安静听着,他很聪明,并不愚钝,自然听出徐昭口中的安慰之意,她想要他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林锦东因他自责,因他痛苦。曾经,林锦东在他被蜘蛛将要抓走的时候,哀求过镇长放过他,但是那又怎样呢?林樾心里想,那种属于人类的由血缘亲情产生的羁绊,对他而言早已经随着躯体的碎落消失殆尽。
——此刻的他,是拥有蜘蛛形态的怪物。在徐昭面前伪装成善良无辜还有点单纯的可怜少年。
林樾的脸颊更紧地贴向徐昭掌心,这股来自徐昭的热意,让他那颗冰封的心脏感受到短暂的温暖。
“......原来他还是难过的,没有彻底忘记我,”林樾垂眸,藏住隐晦情绪,毛茸茸的碎发扫过徐昭的脖颈,使劲仰头,“......你那么聪明,你猜到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了吗?你知道连进光是怎样对我的了吗?”
汗湿的额发遮挡不住额头的眼睛。两颗黑亮的蜘蛛单眼,略有些灰蒙蒙的,仿佛蒙着层薄皮,却在人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骤然亮起来。
这种场景见得多了,最初的诡异消失,徐昭自然而然地扫过他额头,而后和林樾对视,点了点头。
林樾宛若被风雨催折的娇花,孱弱躯体和雀跃神情形成鲜明对比,他朝着徐昭绽放灿烂的笑容。
“你是因为心疼我,才报复连进光的。”
林樾说的是实话,仅仅是连进光的所作所为,并不足以要徐昭产生报复他的心理。
她只会想着远离。本就不是以牙还牙的性格,可听到连进光不感激林樾,反倒口出恶言,胸口怒意难疏,便做出她从前不敢做的事情,可是......
林樾语气怪异。他说她心疼他,她确实是心疼,但他的语气藏着雀跃,话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总透着股说不清到道不明的含糊情绪。
“......嘶!”徐昭掌心发痛,下意识往后抽。
林樾牢牢扣住她的腕部。
尖锐牙齿咬住她的皮肉慢慢磨了两下。
徐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咬自己干什么!
却见他很快松开牙齿,嘴边带着笑弧,将嘴唇印在他咬过留下红痕的地方:“......徐昭,谢谢你。”
这算什么谢谢!徐昭扯扯嘴角,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把他的举动放到心上。
......
徐昭低估连家人的恨意,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周围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天快黑了才肯离开。怎么这种时候,他们反倒不怕蜘蛛,豁出性命也要替连进光报仇?要是当初有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黑水镇未必是如今的模样!
第二日,天刚亮。那两人竟然又来了,他们在门外踌躇:“哥,徐昭那贱人不会藏在破屋子里吧?要是她还活着,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了,只有这两条路,破屋这里的路最深处也是通往森林的,进入森林可就没有活路了。”
连家大哥神色沉重:“母亲卧病在床,我们当儿子的只能满足母亲的愿望,替弟弟报仇!不见到徐昭的尸体,我心中难安......你说的有道理,等中午的时候,如果我们没有在附近找到她,就破开蛛丝,就算里面是蜘蛛,也认命了!”
踩踏杂草堆的声音响起,两人边在附近寻找,边发出恶毒的咒骂声,精神状态显然濒临崩溃。蜘蛛的杀戮,弟弟的死亡,母亲的哭泣,还有看不到希望的前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借着为弟弟报仇向母亲尽孝的由头,将满心愤怒仇冤发泄到徐昭——这个唯一的可以供他们发泄怒意的对象的身上。
各种恶毒话语层出不穷。
徐昭对此感到毫不在意。恰恰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才会用最懦弱的方式疏解怒气,听到他们在外面狂躁的谩骂,她翘了翘唇,紧接着便听到他们要闯进来的话。
她紧张地捏住指肚,看向林樾。
不知道是怎么的情况,昨天晚上开始,林樾的状态变得很差,冷汗不停地冒出来,脸颊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唇干裂破皮。
无论喂给他多少水,他永远是一副干枯的状态。
如果连家的人强行闯进来,徐昭可不敢保证他们看在林樾还活着的份上放过她。他们这种人,对待救命之恩不知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因此当发现林樾和徐昭待在一起,林樾还是那副怪异的模样,很难不做出恶劣的举动。
徐昭掐紧指肚,在时间的流逝中越发焦急——她得想办法阻止他们闯进来。
目光落向墙角的林樾,忽然顿住。
他蜷缩着,眉头挤出烦躁的深痕,下肢翘起的干皮维持原状。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竟然半点进展都没有。他状态更加虚弱,哪里是有力气挣脱旧皮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昭试着摆脱人类的思维,把自己想象成将要经历蜕皮的动物,而不是感冒发烧的人类——
她不熟悉昆虫,却对猫狗有所了解。
拿它们生育的时候想象,倘若和主人家的关系无法达到信赖的程度,它们在生产的时候,需要的是极度安全静谧的环境,半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们的警惕不安。
行差踏错,便是丢掉性命的后果。
那蜘蛛蜕皮的时候呢?在最开始的时候,林樾的过程顺利,所以造成他蜕皮困难的原因并不是她。
从昨天连家人出现开始,他便出现不同程度的躁动,进展顺利的蜕皮过程,在今天彻底按住暂停键,他蜷缩在蛛网里,想必吵闹喧嚣的环境,让他在这个过程里充满痛苦。
“林樾。水瓶放在蛛网旁边,渴了自己拿着喝。你不要出声,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自己待在屋子里,注意安全。”
林樾的眼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