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罪?”
想必自从升官以来,不知多少年没人敢这么问他了,李乡贤一愣,却匆忙转眼:“我……有罪。”
祁执业:“什么罪?你放过火,你杀过人?”
李乡贤神色骤然紧绷,倏地转回眼,二人视线相对,满是快要崩裂而开的怒意。
“小师父,你什么意思?”李乡贤看向那头困惑看来的妻女,压低声音道:“我只是,来解个签……”
祁执业将那张签展开。
大凶。
十几年来从没抽中过大凶,李乡贤面色一白,他缓缓抬眼,看见了祁执业耳边的半只红石耳坠,视线震颤,喉结瞬间僵硬,嘴唇轻轻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看来,你也有印象。”祁执业越来越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我还以为你已经骗到把自己骗过去了。大善人?大乡贤??现在又开始信佛了?你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啊?!!你说过的话自己不记得了吗?!”
声音极大,那头的妻子诧异,就要过来,李乡贤对她艰难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殿外的佛门弟子也察觉到了动静,刚想靠近,一道金光结界锁住殿门,祁执业收手,缓缓站了起来。
李乡贤垂头,不说话。
祁执业漠然道:“你也配站在这里。”
“……你是他们的孩子吗。”李乡贤惨然道:“我,当时……听见了呼吸声。我知道,衣柜里有人,我……”
“那又怎么样?”祁执业胸口剧烈起伏,吼道:“你明明可以杀我全家,但你留下了我,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谢你留我一命,你没赶尽杀绝?!”
李乡贤又闭口不言了。
“你说话啊?大官人,你这张嘴骗了多少人。”祁执业道:“赎罪,你赎得了吗?”
“……”李乡贤颤道:“我明白那是我的血债。我很后悔,这是我一生中……最悔恨的事!”
那张大凶的纸签落到地上,被他颤抖着捡起来铺好,他唇色惨白,像是也压抑了许多年:“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十几岁那年就是个,最恶最无知的怪物,我,我什么都不懂,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善恶观,我跟着那群人干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丑事……我不能否认!但最让我痛苦的不是我干了这些事,而是之后才让我明白,自己究竟是有多么不堪为人……”
祁执业冷冷看着他。
“你一定很恨我吧。你自然恨我,我……我知道,你要是早些见到我,肯定会一刀杀了我。”李乡贤惨道:“我也想过,干脆死了就好。可我,如果活在这世间一遭,就为了干这些不是人的事,我对不起我的生母……你应该觉得我在找借口吧,我悬梁了好几次,是我懦弱,我还是没有自裁的勇气。”
“我开始读书。越读书,越觉得痛苦,为什么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我曾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知道……”
李乡贤已经不是在和祁执业说话了,他看着结界外心急如焚的妻儿,喃喃道:“我开始赎罪。我去考功名,我去当官,我救下了无数个人,我捐佛像,可我还是骗不了我自己。”
祁执业的脚踏过那张纸签,见他毫无反抗地坐在那里,心中的怒火反倒越涨越高:“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放过你?”
“……不。”李乡贤垂眼,温和面上是一副赴死之态,他道:“双手已然染血,罪便再也赎不清。”
祁执业怒极反笑:“哈哈!你实在太懂佛法了!!”
“我早该死了,只是苟活到现在。”李乡贤最后看了眼自己懵懂的儿女,终于黯然流泪道:“小师父,你杀我,能不能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我……”
祁执业:“你还敢跟我提当年?!!”
“不,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对不住,我真的。真的对不住!!”李乡贤哀求道:“但至少,让他们走开吧,让他们回避一下好不好?至少不要让他们看到,孩子还小,他们……求求你……”
祁执业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悬而未决。
他看着手下闭目等死的仇人,焦躁到双目发红,手指颤动地更加厉害。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在装!全部都是谎言!!是为了让自己同情,是为了让自己放过他。绝对是这样的,这种人……这种人……他怎么可能真心觉得自己错了,怎么可能真的用命来祈求对方原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也配信佛,他也配悔过?!他悔过了,那自己的父母算什么,他们还有原谅的机会吗?!
大师兄早已返回,在外跟着众人一同损毁结界,大声喊叫着什么,其余人一片震惊,祁执业面色冷肃,杀意起伏,最后,漠然道:“佛祖会原谅你,我不会。”
他手指颤动一瞬,猛地收紧,在最后那一刻,听到李乡贤微不可闻的一句:
“……阿弥陀佛。”
祁执业怒极神色一僵。
鲜血喷溅,那人毫无反抗,身体软软倒下,甚至面上还带着解脱的笑意,结界终于被打开,大师兄惊怒的吼声,信众恐惧的尖叫声,女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那刚从转角走过来的一对儿女。
二人手中的小木鱼滚落到了地上,两个孩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茫然地扑到尸体面前,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祁执业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也不想再做出任何反应了。
“……父亲!父亲!!父亲!!!”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地摸索着,试图让失去了生息的父亲坐起来,却因为太重,一次一次地滑落。
李乡贤已经死了。被他杀了。
大仇得报。
那人的妻子昏倒在了地上,两个孩子嗓子干涩,终于爆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