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本以为这一次醒来后, 会在慵懒柔软的大床上。
或者铺着兔毛地毯的飘窗,阳台地板,客厅玄关前。
总归在弗兰克林花园。
但都没有。
白岐玉怔愣的看了许久的天花板,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漏水黄斑, 才反应过来, 这个房间, 是搬离已久的老国土局宿舍的卧室。
他正躺在空无一物的床垫上, 窗户开着, 被风吹的吱吱呀呀的响,看来轴承的锈几日不见又严重了。
被遗忘的黑天鹅绒窗帘飘起来, 轻柔的刮过脸颊,像欢迎他回家。
为什么会是这里?
白岐玉心想难道又是“时空转移”, 但不对, 这房间空旷的像样板房,俨然是搬离后的模样, 并不是回到了过去。
只有一些价值低、运费高的家具还留着, 例如身下的床垫、角落歪着的布团沙发。
“这也太奇怪了?”白岐玉不安的喃喃道, “搬走三个多月了, 这么好的地段儿,怎么还没租出去?
很快,白岐玉又自己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一是这房子、乃至这小区,被凶杀案缠身,很难忽悠到他这种的傻子;二是长盛青年公寓竣工, 吸走了客源;三是从真合同上来看, 房主是张一贺, 并不是孔连春。
而以张一贺的性格, 这房子断然是给他白岐玉留着的。
……
“等等, 张一贺?谁啊?”
白岐玉感到了丝丝缕缕的违和感。
他的记忆里,为什么存留着两段大体相同却细微差异的记忆?
一段记忆中,合同上的房主名字确实不是孔连春,但也不是张一贺,而是“孔秋实”。
这段回忆中,白岐玉坐在老式装潢的客厅里,孔大爷拿了一个搪瓷缸子,乐呵呵的给他倒茶。他则拿着笔,正在翻合同。
看到“孔秋实”这个名字时,白岐玉还好奇问了一嘴,孔连春说那是他大儿子,还解释说,春华秋实嘛,取个好兆头。
“没有夏吗?”
“没有,”孔连春笑的很僵硬,“瞎的,多难听啊。”
“也对。”
而另一段记忆里,白岐玉正坐在一个印象模糊、但极为玄妙神圣的房间里,手中同样是那份租房合同,白纸黑字写着户主:张一贺。
“那个房间是哪儿来着?……靖德堂的正堂,不,客房?哎?靖德堂又是哪儿?……出马仙的堂口,是罗太奶的,秦弟马的那个堂口叫天柱堂……不对,秦弟马和罗太奶又他妈的是谁?”
一个个未知又已知的问题与答案互相牵引,如山巅滚落的雪球,越滚越大,惊起一片沉眠的雪被,然后砸在地上。
那些被包裹的、被隐瞒的记忆,全数碎裂。
白岐玉全都记起来了。
整理记忆其实不会消耗太多时间,就像图书馆里的书,再乱,也并非消失。
从张一贺,再到靖德堂,与罗太奶、秦弟马的相识,厉涛歌与戚戎的帮助,再到发生这一切的契机:污秽的“□□”与老国土局宿舍的“撞邪”……
白岐玉就这样沉默的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任黑天鹅绒窗帘随冬季肃杀的风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的背,心中,是一片死寂如水。
他觉得,他的肉/体还在这儿,灵魂却已经不在了。
他正站在刺骨冰寒的漆黑海水里,远处,一望无际的夜空上并没有星,沉默的笼罩在地平线。
黏腻污秽的滩涂上,鱼与虾的腐尸逸散着无法忍耐的腥臭,发烂发臭的伤口上,只有死的冷光。
在他眺望这片无止境的深渊时,柔若无骨的海藻,已经无声无息的攀附上了他的小腿。
缠绕、攀附,无法逃离,无法解脱。
白岐玉大脑空白的坐了很久,从太阳高照到夕暮阴沉。
直到玫瑰红色的霓虹灯牌猛地亮起,刺的生理性泪水奔涌而出,白岐玉才意识到,天黑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子,视线扫到窗外的李美瑰超市。
灯牌坏的更多了,歪歪斜斜的挂在上面。“鬼”字的偏旁坏了,灯管冻碎了,只剩下一个“鬼”还顽强的亮着。
“木鬼 超市”
定定盯了一会儿,白岐玉猛地拉起了窗帘。
摸着开关,打开灯,在神经质的白光中,白岐玉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再次睁开眼睛时,是一片狠意,“逃不了,是吗?那就来吧,我已经受够了。”
空屋里绕了几圈,白岐玉找到了几件没带走的衣服,也管不了脏不脏了,先穿上保暖。
没手机,也没银行卡,但电子支付时代,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白岐玉先去派出所开了身份证明,并借了民警五百元。又去联通营业厅凭借身份证明挂失并补办电话卡,便宜买了部智能手机。
登上微信,还了民警钱后,白岐玉便打车去701商场,找了一间咖啡厅的隐秘角落坐下,点了饮品和食物,开始构思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就是要不要联系霍传山。
记忆回笼后,理智上线,白岐玉无法不怀疑霍传山此人的真实性。
“霍传山”这个人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但与他朝夕相处的这个家伙,难道真的是霍传山吗?
白岐玉去上过几次他的课,有公选课也有专业课。
他闲得无聊,每节课都认真听了,或许因为是本科课程的原因,虽说内容没有问题,却也只是粗糙浅显的程度。
白岐玉思索了一会儿,试着以《历史剧与历史》来谷歌相关信息,在网上发现了大片的备课用PPT。
也就是说,即使是普通的本科生,在网上资料的支持下,也可以做到授课。
更何况智商远超人类范畴的高维生物,凭借这点来评判此人是霍传山,可信度极低。
再加上霍传山过于老古董的生活常识;第一次见面起,就过于自然、熟稔的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