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懒得再和贾珍虚与委蛇, 就转头和贾赦说起了金石古玩。
这可算是搔到贾赦的痒处了。
他这个人自小读书就不行,但由于祖父祖母溺爱, 祖父的许多战利品和祖母的大笔嫁妆, 都任他赏玩。
耳濡目染之下,他对金石古玩十分精通。
当然了,喜欢金石古玩的人, 也都是有各自偏好的。
比如贾赦,就喜欢古扇。
江停云虽然不精通这些,但他可以谦逊好学呀。
打着向贾赦请教的旗号,他顺利避开了贾珍的骚扰。
对此,贾赦觉得十分惊喜。
江停云虽然是个小辈,却也是个进士老爷。
和贾琏这一辈的人不同, 贾赦这一辈的在贾代善的影响下,无论是贾赦贾政兄弟, 还是贾敏等一众姊妹, 都有几分“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的思想。
由于他沉迷金石古玩,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也学不好,从小到大遭到了无数打击。
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族里的人, 乃至亲戚朋友,都说他没出息,比不上老二会读书。
祖父祖母虽然溺爱他,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 也是说他生来就注定有爵位要继承, 会不会读书又有什么要紧?
总而言之, 他这个爱好所接收到的外界反馈, 一直都是负面的,没有人觉得他好。
就因为老二喜欢读书,哪怕读了二十年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中,父母还是觉得老二有出息。
贾赦也是个大活人,被父母这样否定,又岂会不伤心难过?
但父母否定得多了,又频频拿他做老二的对照组,去衬托老二有多会读书,贾赦也生出了逆反心理。
——你们不是不喜欢我在金石古玩上下功夫吗?我偏要往好了学,往精了学。
反正你们也不会认同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的认同,爷自己高兴就完了!
对贾赦来说,金石古玩固然是他的爱好,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如今猛然跑出来一个最会读书的进士,表现出了对这方面极大的热情,还非常虚心地向他请教。
贾赦在一开始的激动之余,也不免暗暗揣测:云哥儿大概是不想搭理珍儿,所以才会和我说这些没出息的东西。
是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连贾赦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爱好没有出息。
但江停云是他三妹妹的儿子,三妹妹在家的时候,没少替他在父亲那里周旋说情。
就算是看在三妹妹的份上,这个忙贾赦也得帮。
他和江停云说了几句之后,见江停云听得非常认真,完全没有半点敷衍之色,不由兴致大起,更多了几分耐心。
——或许,这孩子是真喜欢呢。
江停云当然是真喜欢。
对于江停云来说,贾赦就是一个高级古玩鉴赏家兼收藏家呀!
而且给贾赦作为启蒙的东西,可全都是真货好货,随便拿出一件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家里没矿,哪能有他这么多的收藏,这么高的成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家里都没有这样的财力,也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东西。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多多求教,趁机多学一些。
反正艺多不压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说到兴起处,贾赦唰地一下,展开手中那把折扇,“看见没,唐伯虎的真迹。你看这美人画的,在我收集的古扇里,无出其右者。”
而后又和他炫耀,“上次牛家老二,说是得了一副唐伯虎的真迹,巴巴地请我去鉴赏。结果你猜怎么着?”
看着贾赦一脸的得瑟,江停云觉得这根本不用猜,“他收到赝品了?”
“哈哈哈,没错,就是赝品。”贾赦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外甥,就是聪明!”
但下一刻他就甩了甩手,抱怨道:“你这肩膀怎么这么硬,跟石头似的,吃什么长大的?”
江停云心说:我自幼习武,全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硬才正常。
好在贾赦也就是随口一问,问完之后,就继续在他擅长的领域里无限得瑟了。
“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很像真的,但假的就是假的。无论是运笔细微处的差别,还是印章使用的油墨,懂行的都能看出破绽来。”
接下来,他就低声给江停云科普了一番,明末印章油墨的构成和特色。
这个都是纯纯的干货,江停云听得叹为观止,不由敬佩道:“果然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舅舅在古玩方面的造诣,怕是考个状元也够了。”
贾赦登时得意洋洋,只觉得从前的几十年,也没有像这一刻般神清气爽。
没错,他读书是不行,但他也有擅长的地方呀。
都说老二会读书,但他读了这么多年,又读出个什么成果呢?
年轻的时候连个秀才也没考上,蒙父荫做了个官,在五品员外郎的位置上蹉跎近二十年,也不曾升迁一步。
也就是母亲一颗心偏到肋骨上,全家上下都看着风向,跟着老太太睁眼说瞎话。
亏得那贾存周还整日端出一副道德君子的做派,以次子之身占据袭爵之人的荣禧堂,连长又有序都踩在脚底下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自我标榜是君子的?
就在他兴致高亢,准备和识货的外甥多说点鉴赏技巧的时候,贾政捋着胡须,淡淡地说了一句,“云哥儿虽然已考上了进士,日后却少不得和一众文官打交道,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四书五经这些正道书籍上的好。”
任谁侃大山侃得正高兴,却突然被人说教,心情都不会好。
江停云也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淡了几分,非常公式化地说了一句,“二舅舅教训得是,云儿受教了。”
而后,便给贾赦使了个眼。
贾赦秒懂,立刻就摆出老纨绔的派头,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