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之中,就像是软刀子割肉,连着疼!
众人刚下船不久,考察团便感到了万州府情况的复杂,码头格外的冷清,除了打着叙州帮旗帜的船只以外,几乎没有别的船停泊,而除了那些迎奉叙州人的跑腿之外,码头其余住户,投来的眼神都是十分反感的。而这些住户,和在码头附近的夷人帐篷区,又是泾渭分明,彼此十分仇视,来码头迎客的官衙使者,倒是相当谄媚,对买活军笼络之意相当明显。
叙州帮的义军呢,态度更是耐人寻味了,若说在白帝城还处处都给秦贞素面子的话,那在万州府,便简直可说是飞扬跋扈了。尤其是叙州府的女头目们,一到万州府,立刻挺起胸膛,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行走,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兵敲锣打鼓——分明是反贼,却还公然摆起官架子,叫人回避呢!
“这是……”
王小芸本来胆子就不算太大,才刚下船没有多久,便感到万州府仿佛是荆棘之地,再不愿踏出一步,不由低声询问老艾等人,“到底还不是叙州,为何这些姐妹们如此张扬呢?”
“嗐!”老艾也有些无奈,因道,“她们这也是以毒攻毒吧,万州这里,对我们叙州帮颇为排斥,尤其是叙州女吏,更有不堪的传言,认为……”
因是对着王小芸,他有些难以启齿,谢金娥在王小芸身边道,“认为女吏是男吏目的公妻是吧?”
她说得是很自然的,王小芸的脸却唰的一下红透了,她有些局促地瞪了谢金娥一眼,心道,“这个金娥姐,实在是不老实,这被训斥才几日,还不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
对于谢金娥被批评,她多少是有些喜闻乐见的,不过并不表现出来而已,不过,此时有金娥出面,也省去了她的麻烦,老艾见谢金娥如此自然,自己也放松下来,点头叹道,“是了,而且,因我们的女头目也的确是以风尘女出身的为多——”
这是可以理解的事,因为叙州起义才半年,要提拔女吏目,也得等一批女子受过教育再说,现在他们的班底,就是依托于叙州同乡会发展起来的本地新兴势力,这个多是男丁,而女头目则是民间女子中本就读书识字,又大胆有能力的一些,以及大量从川内各处逃去,原来在达官贵人家里、青楼楚馆中讨生活,腹有诗书,有协调管理能力的年轻女子,她们不是妾侍,就是风尘女,或者干脆就是风尘女转化成的妾侍,只能说在一般百姓心中,确实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草妹来了,草妹来了!”
远处的孩童已经拍手唱起羞辱性质的童谣了,而且,和在巴陵、夷陵不同,这一次明显可感觉到万州百姓对这童谣隐隐的赞成,甚至还有些胆大的百姓,不顾官衙帮闲的驱赶,冲一行人中的女吏目们‘呸’地吐了一口痰,这才转身不屑地离去。更远处还有些老妇人,对着队伍指指点点,啧啧摇头,民众的敌意和排挤,不言自明,这也是众人开拔以来,感受到最严重的排斥,其中尤其是对女吏目的反感,简直是令人触目惊心。
王小芸面色有些发白,不觉捉住了金娥的手臂,金娥斜眼看了看她,只不动声色,但也任她握着。衙门的帮闲、听差们,忙于在两侧呼喝驱赶这些无事可做、家业凋敝,距离沦为乞丐只怕也只有一线的百姓们,而经过那片外夷聚居之所时,夷人土兵投来的仇视眼神,更是让人脊背生寒,老艾低声道,“这些土兵和白杆兵不同,名义上还服从州府羁縻,但实际上奢氏作乱时也跟着抢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奢氏退去之后,他们又做回顺民,还要求来万州府贸易,州府也只能由着他们,奢氏作乱之后,川内汉人势弱,他们的行径越发大胆,州府也很难约束,或者说根本不想约束,任由他们鱼肉乡里,指望他们和白杆兵形成牵制,同时也是防范奢氏把他们招揽过去,只有我们叙州帮,根本不惯着他们,作乱一次杀一次,半年来已经结了深仇,所以他们比起州府还更仇恨我们叙州帮……”
也难怪叙州帮非常心切想要归入买地了,这前狼后虎、十面埋伏的局势,确实也让人心惊肉跳。金娥对于夷人的仇视,认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却惊讶于万州府的民心向背,忽而想道,“难怪团长要买牛油,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万州对叙州的仇视,女吏目其实只是个宣泄口而已,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叙州断了万州的财路啊……若不分利怀柔,只怕早晚要闹出事来。”
说来也是巧合,她思绪还没落定呢,便听到前方民居中,有人走出来拦在叙州帮面前,朗声道,“止步,止步,内城是体面地方,怎容得你们这些风尘女进去——诸位叙州父老,乃至买地的贵客,可否听我小老儿一言?”
只见此人,穿着虽然简朴,但在周围民众中只怕甚有威望,他刚走出来,众人便立刻依附在侧,鼓噪着壮其声势,又有人嚷道,“黄老终于出面了!”
“州官暗弱,不配为伍,我们且听黄老一言!”
便连官衙使者,也有些尴尬地止住了脚步,向老艾等人看了过来——很显然,今日在这万州城中,若不听这黄老分说一番,只怕是不能平息民愤,便连万州的主官,都不敢和满城这沸腾的民意作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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