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教在彩云道的发展, 和中枢衙门提倡的政策,多有抵触之处,迹象是相当多也相当昭然的, 譬如说他们居然在楚雄府城之内, 有一个祭坛——这个地方, 最开始肯定不是作为祭坛建起来的, 只是知识教的祭司落脚歇息的地方,但是因为他们身边往往有夷寨护卫, 再加上预算有限,老住客栈,各方面都并不合适,于是在城外搭建了一个吊脚竹楼, 作为祭司们和扈从固定的住处,这也符合夷寨人的习惯。
若是盖房子,那是有些难的,土房和城内的木楼相比, 未免有点不好看, 要扩建的话花费也高,吊脚楼要建起来就轻松多了, 对夷人来说,无非多花力气而已,一两年的时间下来,吊脚楼这里已经初具雏形,成为城外一个新的定居点了,很多夷人来楚雄办事,都喜欢在这里借住。只要住得下,又是信徒, 并不收钱,只是住在里头需要遵守知识教的规定,参加仪轨而已,很多夷人行商,就是这样一步步成为真正的虔诚信徒的。
这里的吊脚楼,修得特别的高,在一层也没有设常见的猪圈、厕所等等,而是做成了课堂的样子,摆着一些竹制的小桌,信徒们跪坐在蒲团上,或者抱腿盘膝的也有,姿态相当随意,都是专注地抬头看着黑板前的祭司,听他犹如扫盲班教师一般,循循善诱地问道,“所以,我们会发现,生活中的大小问题,其实多可以用——”
“理性和学习来解决!”
夷人们的汉话,还不算是太娴熟,平时发音也有些含混,但这句话却非常的字正腔圆,一听就知道熟练地重复了多次,陶珠儿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后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她没想到所谓的祭仪,居然不是幼年乡间常见的跪拜烧香,在神像前祈祷祝愿之类,而居然是如上课一般,从我问你答的对话开始的。
“正是了,知识本身,就是我们的魂灵渡过苦海,达到开悟的小船。世世代代积累的智慧宝库,是先祖们留给我们的财富,这比什么有形的财产,都要来得珍贵……我们这些在世上艰难地生活着的受苦人,从降生开始,就不完整,我们出生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有一大部分魂灵,不存在我们的肉身之中,而是存在于祖先的智慧宝库里。”
“我们通过学习,取回越多的知识,也就是找到了越多的魂灵碎片,也就越来越完整,这样,在我们去世了之后,我们通过兹兹普乌,前往来世的时候,我们的身躯就足够伟岸,可以抵御一路上的阴风邪气,甚至,我们中学习最好,魂灵最完整的人,或许还可以跋涉到量子天宫这种,在黑洞中尽享着灵魂的无尽丰满,甚至达到没有任何疑问、迷惑的全知境界……”
“夷人口中的兹兹普乌,就是昭通……那里是这一支夷人的老家,他们之前是认为,人死了以后都会回到故土昭通去,在那里生活……”
肖美宝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看知识教的祭仪了,虽然她只比陶珠儿早到了一个多月,但对本地的了解要比陶珠儿丰富得多,她细声在陶珠儿耳边介绍,“不过,昭通冥土的生活是怎么样的,神话传说中没有道明,知识教说,冥土有一条艰难的道路,通往六姐的量子黑洞天宫,只有很少数人能走完这条路,享受极乐。能走多远,关键就在于在生的时候,学会了多少知识,学习能力有多强……做了多少善事,帮助多少人学习,散播了多少知识……”
走完的人,是这个待遇,那走不完的人,那些不爱学习的人呢?他们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陶珠儿虽然并不信奉兹兹普乌,但好像也很自然地有了这样的疑问,并且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按照她从小接触的阴司地狱那套的传说,似乎走不到极乐净土的灵魂,都会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刑,赎罪之后再去转生。这样的话,不爱学习的信徒,哪怕腰缠万贯,死后也无法超脱。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投入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肖美宝则低声回答,“不知道,没有说,我也问过张老师,那些去不了的人怎么样了。张祭司说,这边的原生神话没有讲,所以他们也不能乱编,那就是利用恐惧传教,可能会激发一些人的反感。”
两个女更士都不由得看向了黑板前正在主讲的张祭司:这是个颇有卖相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岁左右,个子生得不算高,肤色黧黑,看不出是汉人还是夷人,一双眼睛很有神,总是亲切含笑地看人,给人很和善的印象。的确很难想像这样的祭司去编造传说恐吓百姓,他看起来就是‘多栽花、少种刺’,非常亲和的性子。别说夷人信徒了,就是汉人百姓乃至衙门吏目,对他都很亲近,有什么事情,只要张祭司出面调解评理,大家立刻服气,都愿意给张祭司这个面子。
也不知道如此和本地神话紧密结合的故事,是张祭司自己编的,还是多人商议而成,哪怕是对兹兹普乌没有任何概念的陶珠儿,都听得如痴如醉,更不要说这些夷人信徒了,他们中大概也有一些是第一次亲自听张祭司讲道的,也有很多疑问,张祭司鼓励他们有话就说,大胆地问出来,如果用汉语就更好了,不过时不时还是有人激动地用土话在发问,张祭司听完了便先用夷话回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