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来临之前, 萩原研二找到了雨宫的公寓。
那是一栋伫立在僻静居民区的公寓楼,一楼两户,很安静。
外面种了一颗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树, 四季常青,灰绿的树冠舒展开来,如同孔雀的尾翼, 晃晃悠悠地触着玻璃制的阳台。
他拿着从管理员处借的门卡, 一路慢慢地上去。
楼道里有人来来往往,下班的职员提着菜和卫生纸回家, 在电梯门口看见这个独身一人的警察, 但也什么都没有问,萩原也自然什么都没有说。
电梯中的时间似乎被沉默拉得很长。
只有钢索在碌碌地转着,带着他们缓缓向上升, 四周响起微微的嗡鸣。
声音和眼前重复的画面似乎刺激了记忆。
萩原研二这才想起来,他其实应该是来过这里的。
可为什么.....一开始自己会没想起来呢?
或者说.......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那种感觉像是在深挖一口井,掀开上面覆盖的乱七八糟的枯枝败叶, 拨开被习以为常的日常积上的尘土。
里面粼粼的水波倒映着他此时毫无表情的脸,并反射出那个匆忙泥泞的雨夜。
......他想起来了。
那天是接到任务的爆处特科车坏了零件卡在半路。
车里工具箱没带, 四周很黑, 又到处都是水。夜晚沉沉的积雨云覆盖下,也看不见任何便利店的光。
于是他在车里快速地给住得离这里最近的雨宫薰打了电话, 说要借他家的工具箱。
那个时候电话里其实是先带着花洒的水声, 后来才停了的,但当时的自己却根本已经无暇顾及任何细节。只是急匆匆地顺着开了的门禁跑上楼,拽着那个浑身还泛着水汽的人直接跑进凌晨冰冷的雨里, 工具箱里面的东西和着淅沥沥的雨声叮当作响。
他在地上蹲下来修车。
雨宫就站在一边一手替他撑着伞, 一手打着手电筒。
那个人其实根本只穿了一件浴袍, 外面匆忙随便套了件羽绒衣留住最后的温度。
地上飞溅起的脏兮兮的泥水弄脏了他长长的浴袍下摆,初冬的温度冻得他脸和手都发白泛红,可依然一声没吭,只是告诉他哪个螺丝刀在哪个夹层里,撑着伞为他挡住寒冷的细雨,静静地陪他一起蹲在积水的地上。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陪伴着他们做其他疯狂的事情一样。
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片段,因此在这事过去以后,他也没怎么想起来。
但是此时回到这里。
那些被遗忘的小细节又都缓缓地复苏了过来。
一点一点地.....和他眼前的景象重合,交融。
萩原听见电梯“叮——”地一声响,停在了十二层,拐杖在夹缝上卡了一瞬,差点让他摔下去,但是他却没什么知觉,只是继续向前走。
门牌号是1201。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已经积满灰的门把手。
“诶,请问您是雨宫警官的同事吗——”
就在他盯着门把手的时候。
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对母子的身影。
那个母亲一身柔软的居家服,手里拖着辆小男孩的滑板车,.52GGd.像是刚带孩子从公园滑梯玩了回来,轮子咔啦卡啦地磕绊在地上,身后传来一家人做菜焖饭的香气,料理机咕嘟咕嘟煮着味增汤。
邻居.....?
萩原于是回过身,微微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好久没看见他了,还以为他搬走了。”
母亲的面颊上瞬间绽开一个微笑,下意识地揉了下儿子的头:
“之前小彦被车挂到的事情,真是多亏他了!不然这孩子还哭哭啼啼地不知道摔在哪个角落里.......话说雨宫警官他最近怎么样呀?很忙吗?”
她的语气越来越急切,目光闪亮亮的。
萩原顿了下。
可最后,也只轻轻地回道:
“是,他最近都在加班,可能很久都不会回家住了。”
“哎这样,那麻烦您跟他说一声!我们家想请他过来吃个饭,好好感谢他一下......以前总看他一个人那么晚回来,很累的样子,也不敢去打扰。”
母亲非常高兴地笑着:“请让他能回来的时候就来吧,我们随时等着他。”
“.......”
萩原的喉头哽了一下,他像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他可能过段时间就回来。”
滑板车咔啦咔啦的声音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远去,隔壁的父亲扑上来拥抱妻儿,欢声笑语随着门被关上的动静隔绝在了内部。
只留下萩原一个人面对着那扇冰冷的门。
上面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尘封住了一个早已不会再有人回来的小世界。
他将门卡贴在锁上,第一次紧张得心都在跳,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到底是害怕,沉重,还是.......
滴——
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外面还下着雨,但客厅里灯光温暖明亮。
厨房里传来阵阵可口的炖菜香味,这得是个夜宵了。
电视上像是随机按到了哪个台,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连续剧,讲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失去又再次相爱的故事,正巧播到结局时分,男主角终于说出了阔别十几年的“我爱你”,将他失而复得的女孩拥在怀中,一起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旋转。
而在这时,里屋里传来衣物摩擦的簌簌声,他看见一个褪去工作时的凌厉线条,分外柔软的雨宫薰走了出来,那件雪白的浴袍裹在他身上,也像是落了雪,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说:
“你怎么上来了?坐吧,我马上去给你找工具。”
他转过身,朝储物间里走。
杂物碰撞的叮呤动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