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孤看着太上葳蕤,一时有些恍惚,良久,才喃喃道:“葳蕤,你和帝女,有些地方,实在很像。”
他少见地主动提起了太上霄云。
听他如此说,太上葳蕤平静道:“大约是因为,我体内的确流着她的血脉。”
对于萧无尘和太上霄云,她心中其实是有几分复杂的,不过两世为人,太上葳蕤并非当真只有二十余,也不会在这些事上执念不消。
几年前,叶不孤将萧无尘当年与太上霄云来往的信笺尽数交给太上葳蕤,她是他们的女儿,也是唯一有资格翻阅那些信笺的人。
太上葳蕤看过那些信,信中多是些琐事,春日枝头开出的第一朵花,高悬夜中的明月,深冬覆盖天地的大雪,所有的情愫都被埋藏在字里行间门,他们是知己,是能于一处论道的友人,也是唯一能与彼此并肩的对手。
“师兄可知,他们是因何而决裂?”她突然开口问道。
在太上非玦继位后,萧无尘的名字便被人为地掩去了痕迹,三百余年间门,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岁月的洪流之中。
叶不孤负手望着天际,为何而决裂……
他开口,徐徐道:“这故事许是有些长。”
一切,大约要从萧无尘离开小孤山,前往中域历练说起。
小孤山传承自上古,向来避世而居,并不为天下人所知。虽然门中弟子不多,但每一代弟子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放眼五域十四州都少有人能及。而小孤山第一百七十四代大师兄萧无尘,尤是如此。
短短三十年,他便得以突破洞虚,但自此修为进境停滞,难以精进。于是不久后,他奉师命前往天下游历。
萧无尘一路从东域来到中域,他认识了许多人,交了许多朋友,体味到世间门百态,七情六欲。
在太上皇族帝都上京,是他成名之处,醉斩星河这个称号便是由此流传。
也是在这里,萧无尘第一次遇见了太上霄云。
往后余生,他们是那个时代唯一能比肩的人,明日高悬,令无数星辰就此黯然失色。
但与萧无尘不同,太上霄云出身皇族,帝女二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身上背负的责任。
“几百年前,中域五州,太上皇朝不过只占其中两州罢了。”叶不孤说起了旧事,“当时在位的还是烈帝,他虽一直有扩张之心,却受朝中二十八氏族掣肘,又因一场刺杀留下暗伤,是以迟迟不能付诸行动。”
“及至霄云帝女自天衍宗求道而归,亲率皇族铁骑,剑指中域其他三州。”
那是堪称血腥的百年,太上霄云剑锋所指,皇族铁骑所向披靡,战火燃遍中域三州,所有想阻拦她的人,都被踏碎在马蹄之下。
直到现在,经历过中域战火的修士闻听太上霄云之名,仍觉两股战战。
但太上皇朝的扩张,也是导致太上霄云与萧无尘决裂的根由。
“战火一旦燃起,鲜血与死亡便如影随形。”叶不孤眼中好像映出了狼烟四起的战场,血色残阳下,厮杀声不绝于耳。“中域三州之内,总会有不愿亡国之人。”
这便是无法转圜的矛盾,太上霄云要的是中域一统,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间门,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萧无尘明白她的夙愿,也亲眼见证了她野心所带来的战火。
他游历四方,中域之内,能把盏共饮的朋友众多,当战事四起之时,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自己的国家,为心中信念,在皇族铁骑下粉身碎骨。
太上霄云与萧无尘爆发了自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他们终究是全然不同的人,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彼此深深吸引。
太上霄云所求,是王道,而萧无尘是任侠之士。
萧无尘无法阻止太上霄云,太上霄云也无法说服萧无尘,令他为自己所用,开疆拓土。
为了追寻各自的道,萧无尘和太上霄云注定会背道而驰,哪怕他们深爱彼此。
在太上皇族一统中域那一日,萧无尘祭拜过数名好友坟茔,踏上了归途。
那时,他的修为已经顺利突破大乘。
世人只知,太上霄云和萧无尘曾是这天下唯一能与对方相提并论的人物,却没有人知,他也赠过她春日开出的第一朵花,赏过沂蒙山上隆冬时节的雪景。
依照太上霄云信中所言,太上葳蕤的出生是场意外,但她仍旧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她有许多野心,却只希望自己和萧无尘的孩子能安平喜乐。
但在太上霄云承袭帝位前夕,太上葳蕤出生前,天倾之难爆发。
面对天地倾覆的大难,萧无尘与太上霄云终于再次携手。
“虽曾殊途,但能同归,或许也是一件幸事。”太上葳蕤轻声道。
她想,无论是萧无尘,还是太上霄云,应当都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叶不孤神情中现出怅惘之色,三百多年的事,对于他而言,永远都是遗憾。
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能与小孤山众多弟子一道赴难,而非苟活于世。
“师兄,你已经护住了小孤山,他若知道,当是十分欣慰。”太上葳蕤看出了叶不孤的心事,缓缓开口道。
哪怕知道萧无尘是自己的生父,太上葳蕤也很难叫出一声父亲,便只能以他指代。
叶不孤看着她,神色温和下来,不止像帝女,葳蕤许多地方,与师尊也很是肖似。
“中域如今形势也很是复杂。”叶不孤没有多言,转而说起了正事。
在无法修行之后,他便有了许多余暇去了解自己沉睡这几百年来,天下间门发生的剧变。
“烈帝原本早早便将帝女立为储君,以帝女威望,皇朝二十八氏族全然不敢对她指点什么。”
中域之事,从来不是太上皇族一族便能决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