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虚怔愣在原地,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太上葳蕤,喃喃道:“葳蕤……”
大师兄和帝女还有女儿在世,若是早知如此,若是早知如此……
萧玉虚不由苦笑,小孤山举山赴难,自己困于空间裂隙之中,叶不孤被镇压在大荒枯冢之下,便是知道,又能做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当日于小孤山故地初见之时,太上葳蕤身中幽冥寒毒,受彻骨冰寒之苦。她原是无垢之体,道途本该极为平顺,却被寒毒毁了资质,修为难以进益。
她在这世上孤身活了二十余年,其中甘苦,他尽数不知,可若是过得极好,怎么会身中幽冥寒毒,若非经了疾风骤雨,又怎么会养成如此果决,疏淡的性情。
过去二十余载,她是经历了什么?
这天下,可曾有人护她,将她当做至亲爱护?
他原该护着她的,她是大师兄的女儿,小孤山理应护着她的!
萧玉虚心神动荡,就在这一刻,三百多年前的记忆突然闪现眼前。
于他而言,那是场永远也不想再记起的噩梦,这么久以来,萧玉虚从不曾刻意去回想当年一切,但现在,这些记忆碎片却不受控制地涌现。
在纷杂的记忆冲击下,萧玉虚的神魂竟有了溃散之势。
太上葳蕤微微皱了皱眉,及时运转灵力,助他稳定神魂。
萧玉虚毕竟曾是合道大能,不过短短几息之间,神智便得以恢复清明。
抬头看着太上葳蕤,他好像依稀窥得了当年萧无尘和太上霄云的风采。
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萧玉虚还是小孤山门下年纪最幼的弟子,因这个缘故,在天倾之难发生时,他与几位师兄师姐被留守在山门之中。
那一日,萧玉虚亲眼见到代表小孤山弟子的魂灯一盏一盏灭去。
这些前去天穹之上的小孤山长老弟子,修为都在合道及以上,随便哪一位,在这天下都是一方大能,却在短短数刻之内,尽皆陨落。
在天穹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时萧玉虚并不清楚,情况危急,萧无尘也无暇与他们仔细分说。
后来,萧无尘浴血而归,以秘法开启了小孤山故地中的禁制。整座山门升上天穹,萧玉虚这才看到了被撕裂的裂隙,属于此界之外的混沌气息泄露,天幕似乎沉沉欲坠。
若是任由裂隙扩大,这方世界便无法存继。
于是众多小孤山弟子和无数不知来历的合道、大乘修士前仆后继,向被撕裂的天穹深处而去。
血雨洒落,染红了萧玉虚的眼。
小孤山山门是上古所立,本身便是一道有弑神戮魔之力的禁制,萧无尘以小孤山为祭,终于补上了被撕裂的天穹。
而那一刻,萧玉虚看到了太上霄云,她抱住了重伤濒死的萧无尘,两个人的身体在天边亮起的第一缕晨曦中,逐渐化为虚无。
已经重伤的萧玉虚耗尽最后一点灵力,收集起那些残破的神魂,让他们不至魂飞魄散。
而后,小孤山故时山门便落入了空间裂隙之中,从此销声匿迹,若非太上葳蕤意外从容玦手中得了那枚玉蝉,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霄云帝女没有飞升……”萧玉虚喃喃道,那些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很是艰难才能将破碎的画面尽数理清。“她和大师兄,都已经殒身于天倾之难中……”
这句话出口,让内殿之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怎么会?!
“整个修真界不是都传说,霄云帝女早已飞升了么?”长陵很是吃惊。
“她的确飞升了,但在察觉天倾之时,又选择了留下。”萧玉虚面上现出深沉悲色。
太上霄云原本可以离开此方世界,最后却选择了留下,传讯萧无尘,召集此界大能,共赴此难。
“我没想到,那时候,帝女和大师兄已经有了女儿……”萧玉虚摇了摇头,语气苦涩。
当年发生的事,他已经可以猜出大概。
还未来得及生下太上葳蕤,太上霄云便已经陨落,或许这正是她如今不过二十一岁的缘故。
她的母亲,最后能为她做的,便是以仅存的灵力护住她的神念,还归世间,在灵力滋养下,或有一日,能凝结身躯。
三百余岁月过,那日大雪纷飞,于清溪郡一处莲池之中,幼小的女婴躺在覆了残雪的莲叶上,高声啼哭着,很是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刻有容氏族徽的马车经由此处过,闻得哭声,披着大氅的少年掀起车帘,随后温声道:“将她救上来吧。”
女婴被带回容氏,与奴仆一起长大,因她身怀灵根,得以在容氏少主容玦身边做了一名剑奴。
再后来,太上葳蕤便入了镜明宗,拜入容洵门下,做了镜明宗名不副实的大师姐。
萧玉虚看向太上葳蕤,声音有些哽咽:“葳蕤,不是他们想放弃你,只是为天下苍生,大师兄和帝女,别无选择。”
珠珠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别过头,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
相比之下,身在其中的太上葳蕤未免有些太过平静。
若是太上葳蕤当真不过二十一岁,或许会如珠珠一样反应,但她不是。
不过此时,心中也难免复杂。
就算太上葳蕤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如何情绪,她从未想过,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会是什么传说中了不得的人物。
“师姐……”濮阳鸾走到她身旁,轻声唤了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一旁,不管是裴行昭,陆云柯,还是喻梦丘和长陵,都忍不住投来关切的目光。
太上葳蕤回过神,开口道:“无妨。”
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哪怕他们已经不在,大约也算件好事。
凝视着自己面前少女,萧玉虚过了很久才开口:“葳蕤,你可能……唤我一声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