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被阳震中请回王家庄之后,张口闭口以“俺老张”自称,活脱脱一个粗鲁少文之辈的模样。他外表粗豪,其实是一个极为精细之人,在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熟谙官场的种种规矩。他之所以如此做作,便是让阳震中以为他心无城府,如此一来,即便言语之中有什么得罪之处,阳震中也不会心生忌恨。只是冯彦卿与张贵交往多年,对张贵的心思洞若观火。他虽然并不害怕阳震中,却也不想与锦衣卫生了龌龊,看到张贵故意出丑卖乖,早已猜透了张贵的心思。是以冯彦卿侃侃而谈,最后却将决断之事推给了张贵。
张贵听冯彦卿说完之后,心中暗骂他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只是张贵心中恼火,脸上却并无异状,故意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口中说道:“老冯,你这是当众抽俺老张一个嘴巴,要让俺老张出丑不成?俺老张虽然做了辽东总兵,可是手下缺兵少将,怎么能与兵强马壮的山海关总兵相比?何况你与俺老张同朝为官多年,大伙都知道你比俺老冯聪明得多。什么狗屁父母官,你再说这些混账话,如同向俺老张脸上吐口水,可别俺老张翻脸了。”
张贵一边说话,一边瞪了冯彦卿一眼。冯彦卿连连摇头,死活不肯拿主意。厉秋风见此情形,心下暗想,张贵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冯彦卿更是老奸巨滑,摆明了要让张贵背黑锅。阳震中则是坐山观虎斗,置身事外,乐享其成。三人这般推让下去,不晓得何时才能拿定主意。
厉秋风思忖之际,张贵被冯彦卿抢白几句,似乎有一些着恼,脸色一变,冷笑着说道:“老冯,你阴阳怪气折腾了老……俺老张半天,是不是故意消遣俺老张?!”
冯彦卿嘿嘿一笑,口中说道:“张大人,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冯某哪里敢得罪张大人?实在是因为张大人坐镇辽东多年,这等大事自然应当由张大人拿主意。若是张大人还要推托,冯某只好立即带着兄弟们离开东辽县,返回山海关,免得留在这里,让张大人心中不痛快!”
冯彦卿说完之后,立时站起了身子,做势要向屋外走去。阳震中急忙起身将他拦住,黄泽等几名将校也上前劝说,冯彦卿这才勉强坐回到椅子上。张贵见此情形,哈哈一笑,口中说道:“老冯,咱们三四年没有见面,想不到你老而弥坚,比当年咱们一起打鞑子时要聪明多了。”
张贵说到这里,笑声忽止,双目圆睁,瞪着冯彦卿,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既然你老冯要让俺老张来处置这些扶桑人,俺老张可就不客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阳大人和老冯都要俺老张拿主意,俺老张腆着这张老脸说了之后,不管是否妥当,两位可不能嘲笑俺老张!”
张贵说完之后,阳震中微微一笑,口中说道:“这个自然。张大人尽管放心便是,阳某洗耳恭听你的主意,绝对不会另作主张。”
阳震中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转头望向冯彦卿,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口中说道:“冯大人,你说是不是?”
冯彦卿方才步步紧逼,逼迫张贵决断如何处置扶桑人,其实并非出自本心。他以为如何处置被捕获的三百多名扶桑人,阳震中心中早有主意,之所以要向自己和张贵询问,无非是惺惺作态罢了。阳震中极为狡猾,担心一旦处置不当,日后必定会惹出大麻烦,这才假惺惺地向自己和张贵询问。一旦自己和张贵出了主意,阳震中依计行事,将来朝廷追究起来,他必定会将自己和张贵当作替罪羊,于阳震中而言却是毫发无损。是以尽管阳震中再三催促,冯彦卿死活不肯出主意,一心挤兑着张贵,想要让张贵开口说话。如此一来,日后朝廷追查下来,自然由张贵顶锅。只是张贵突然满口答应下来,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望向冯彦卿的目光中颇有嘲弄之意。冯彦卿见此情形,心中一凛,暗想张贵这个王八蛋突然变了一副嘴脸,难不成他扮猪吃老虎,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只是生怕授人以柄,这才装作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诱骗老子和阳震中再三催促他出主意。如此一来,最后若是出了什么麻烦,他可以将罪过尽数推到老子和姓阳的身上,自己置身事外?
冯彦卿心中犹豫,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张贵见此情形,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头对阳震中说道:“阳大人,你以为如何?”
阳震中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冯大人说得不错,张大人是辽东总兵,统辖辽东各府县。如何处置这些被抓住的扶桑人,自然要由张大人出主意。”
张贵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既然如此,俺老张就当仁不让了。被抓住的三百多名扶桑人之中,除了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妇,便是未出襁褓的婴儿和七八岁的孩童。精壮男子一个也没有,十几岁至三四十岁的女子倒有四五十人。依俺老张来看,那些老头老妇个个奸滑,在东辽县藏匿了十几年,熟知大明的虚实,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到扶桑!否则他们将大明的情形说给扶桑国主和大臣,或是与倭寇暗地里勾结在一起,非得惹出大乱子不可。这些老家伙又不是扶桑军士,不能送到京城献俘,若是留在辽东,又无法妥善安置。一旦消息传了出去,朝廷知道倭寇在东辽县藏匿十余年,那些言官必定趁机上折子弹劾与此事有关的官员。到了那时,只怕朝廷兴起大狱,谁都不能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