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路,铁手重判单人独行的踪迹变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不只是王小石、郭大路这种投缘的好兄弟,当然也少不了迷迷糊糊莫名其妙从来也没有明说但就是跟上来的温柔温大小姐,再来也有那些断手断脚、残疾畸形的孩子们。
孩子们太多,行动不便,李忘尘便花钱请来了推车和车夫,并一路大吃大喝,好生伺候。
在午夜梦回的时分,他会伴着昏黄篝火,给那些孩子们讲起童话故事,如三只小猪、狼来了之类的。
王小石则会说自己从七岁到二十三岁,一共失恋十五次的故事,每一次都令人啼笑皆非。
郭大路则拿自傲的嗓子唱起了幼稚的儿歌,为孩子们哄睡。
温柔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为女子,好像还没有这群男人多才多艺,她也想要跟着伴舞,但动作空有凌厉而无美感,她还想要唱歌,但是歌声一传出去,边上的鸟儿也坠落了下来。
她最后只好给孩子们表演刀法,劈树、砍竹、身影上下翻飞,惊得人目瞪口呆,这反而令她成为孩子们最欢迎的大姐姐,不止一个孩子宣称长大后要娶了她,温柔因此而得意万分。
这一路上的花费当然是极大的,身上的银钱很快要花光了,王小石和郭大路主动将李忘尘本来给他们的钱拿了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些钱也花光了。
温柔本来想着这下大家该求她了,没想到李忘尘给他们表演了一个戏法。
这个戏法就是:我一旦出去再回来,手里面就会多上一笔钱,世上有个富豪就会少上一笔钱,真是神奇啊。
王小石和郭大路这才知道,铁手重判一路上济贫扶弱的资本,竟然是这样来的。
温柔却急得要哭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武功不行,对孩子们也不够关心,便想要在银钱上给一些帮助,但现在这条路子也给李忘尘绝了,简直要恨死李忘尘了。
问清楚缘由之后,三人哈哈大笑,李忘尘让温柔把自己的钗子交出来,放在公用的资金里,温柔方才破涕转笑,像是偷到了小鱼干的花猫般得意。
这下连孩子们也笑了起来。
纵然一路上有这样多的欢笑,但愁惨也是不可避免的。
遇到了与自己性情相投的人,本是人生快事,更遑论一路大好河山、秀丽风景,处处都有可谈的东西;但若一路上都跟随着一群话也说不明白,吃饭也不会吃,脑子被人摧残成了痴呆的孩子,将会遇上许多年轻人从未想过的问题。
比如大小便失禁,比如孩子们互相打闹起来,比如孩子们看见其他正常孩子时内心涌现出的嫉妒偏激憎恨,比如一些比前两者更加糟糕而窘迫的情景。
在这样的情况面前,就算是一向闲庭信步,好像什么都在掌握之内的李忘尘也深感没办法——就算武功再强,这世间始终也能令人“没办法”。
所以他们只能够学。
他们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也回头看向过往的自己,改变了一些东西。
王小石本来觉得,江湖上金风细细、烟雨迷迷,自己此行出来,有一身本领,是该做一些事业,但若是虚度年华,其实也无所谓。
可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深感同意李忘尘的话语,自己的性格做不了缩头乌龟,那只会让自己伤心,让天下伤心,应该当断则断,能选择就选择,该勇气就勇气。
他现在已学会怎样将事情给做“绝”了。
郭大路大概是最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的人,因为他本来也是乡下出身,并不陌生这样的事情,反而成了另外三人的老师。但他只恨自己武功不够,一路来询问李忘尘许许多多武功的窍门,得到了甚多指点,加上前几日观看战斗所得,收获颇丰,一日千里。
温柔本来是任性跳脱的性子,但是一行人中,照顾这些孩子的重任,却是她这感性细腻的女子最为负责。
她第一次看见三人给小孩子换尿布的时候,还站在一旁嫌恶地看着,但看着看着便只会掉下珍珠般的泪水,问他们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自这一日后,她就去主动包揽这些事情了,王小石和郭大路想要帮忙,还遭到她的恶言相向。
当这样的欢笑与愁惨交汇在一起,就会形成一种用言语描述不了但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包裹着四个人,每一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东西的充实。
李忘尘将那东西称之为:“生活”。
少年和少女在生活中成长。
……
在这些世情成长之外,李忘尘也再次研究起江湖令系统,并且重新梳理了自己的目标。
他不得不承认,经此一役,自己的目标将大为改变。
之前说来到京城,是想要在诸葛神侯的庇护下过上安生日子,现在这说法的前半截没什么改变,仍是在诸葛神侯的庇护下,后半截却大相径庭,不是过上安生日子,而是闹他个天翻地覆。
李忘尘向来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做好事是要觉得自己是为势所迫,惹是生非时要说自己从来是个软蛋,其实心里清楚的很,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从来是个心善而胆大的人,从一开始就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