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望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其实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可他却觉得恍若隔世。
他那时刚退役,回校继续完成研究生阶段的学业,同时按照老爷子的规划,开始慢慢接手家族的事业。
那个春四月,因为陆氏想搞个慈善基金,重点资助一些T大的贫困生,他破天荒在学校逗留了一个月。
江潮一直以为他们的初见,是章轩迟领着她来他的办公室找他那次。
其实不是,这是只有陆北望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他早就见过她,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他负责统筹策划。
安排主持人的时候,他看到“江潮”两个字,以为是个男生,便指挥导演组换个女主持人。
为了晚会排练了一个月的江潮,就这么被刷下来了。
她当然气不过,找到他们导演组气冲冲质问她到底哪儿做的不好。
陆北望看到穿着碎花裙扎着马尾辫的小女生,才察觉自己犯了多么尴尬一个错!
他转过身,想置身事外,却禁不住竖起耳朵,听那个小女生发飙。
导演把责任都推到陆北望这里:“晚会的总策划是陆学长,他说你不行!”
小女生气得直跺脚,恶狠狠回道:
“那是他眼瞎!”
“眼瞎”的陆北望回过头,看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女生一眼,却只看见她扬着高高甩起的马尾辫,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中慢慢消失。
第二次更是意外。
大中午的,天气闷热,他去学校的湖边散步,坐到角落的一条长凳上,半眯着眼正吹着清风,忽然听到什么叽哩哇啦的声响。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小女生在背英语单词!
这什么口音?
怎么会有女生的英语说这么难听!跟鸟语一样!
陆北望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笑声惊动了几只小鸟,小鸟又惊动了她。
她也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腾着站起来,隔了一丛茂密的芦苇,瞪着眼看向他这边。
陆北望不说话,其实是心高气傲,懒得搭理她这样的小人物。
她却没完没了的说了起来:“同学,你也是来这里学习的吗?我背单词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啊,我英语不好,尤其是口语,去英语角背的话总是被人笑话!你不介意吧?同学?”
陆北望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
只听那小女生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好像是个聋子啊!”
上一次说他瞎,这次又说他聋?
再后面几次
,有他刻意的成分。
自从上次发现她背英语的秘密基地后,他有时候心烦了,也会不知不觉的,走到那个角落的长椅上,像守株待兔的老农,随时准备抓住那只小兔子。
确实被他抓到了几次。
她好像认定他是个聋子了,来这里大声背鸟语,毫无心理负担,有时候还会跟他吐槽几句周围的人和事。
来回几次,陆北望从她嘴里收获了一个新奇的外号。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聋哑人!那我叫你‘树洞同学’吧?嘻嘻,感觉你好像是我的树洞诶!我平时要保证品学兼优,要努力拿奖学金,什么坏话都不敢说!现在全都能在你这儿说出来!吐槽完了,好开心好痛快!”
“我带了杏,给你吃呀!”
隐在郁郁的芦苇后,陆北望从那只葱白的玉手中拿起两颗橙黄的杏子,顺便瞄见了她弯弯笑起的杏眼。
是很温柔很漂亮的眼型,笑起来月牙弯弯,又带点俏皮。
二十多年陆家继承人的训练,让陆北望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破例。
他咬了一口那个杏,酸酸甜甜的,还算可口,不知道那个小女生的滋味,
是不是也这样?
最后一次,是个月色朦胧的晚上,他回学校取慈善基金会的资料。
事情已经收尾,名单也基本确定,他后面几个月应该不太会回校了。
所以鬼使神差的,他又去了湖边那个角落。
竟然意外的看见她坐在那里哭。
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马尾辫也随之晃晃悠悠,陆北望看得想笑,还想孩子气的恶劣一把,上去揪一下。
他气定神闲的在芦苇丛的另一边坐下,等着她开口。
果然,察觉到自己的树洞先生过来了,她开始大倒苦水:“我去申请了那个陆氏集团的助学基金,可是他们竟然说我父母是大学老师,不符合贫困标准,就拒绝了我!可我父母已经过世了啊!”
“我妹妹得了白血病,每年都要很多治疗费,我已经在努力做兼职了,可是赚的钱根本不够……要是能申请到那个助学金,我妹妹的治疗费应该就够了,可我怎么这么没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北望扫了一眼手里的名册,名单上有几个人,他看着有些眼熟。
想了想,才记起来,有三个是集团内部高层的旁亲。
高层们中饱私囊是每个大集团的通病,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他才刚接班,不会为了这点芝麻小事去得罪这些人。
但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些蠹虫顶替了本该属于这个可怜小女生的名额,他胸口生出了一丝憋闷。
“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累……活着真的好没意思啊!”哭到最后,向来朝气蓬勃的小女生头一次对他说了这么丧气的话。
像是对这个人间没什么留恋了。
陆北望心口的憋闷更厉害了,他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隔着芦苇递给了她。
她又惊又喜:“谢谢你!人间果然还是很美好的!我洗好明天会还给你的!”
前一秒才生无可恋,收了他一个手帕就忽然人间很美好了?
陆北望感觉这小女生真是莫名其妙。
后面他当然没收回手帕。
一周之后,他在学校临时设下的办公室里,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