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道:“你说封先生?他如果不在病房,应该就在康复科那边。”
“康复科?”
“嗯,在南楼四楼。”
“好的,谢谢。”
杨千语去找南楼,心里狐疑不解。
这都十点了,他不休息跑去康复科做什么?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想着他那副破败的残躯,本就要好好休养才是,可这些天不但没空休养,还要奔波、熬夜、劳累、操心……
一颗心越发揪起,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找到康复科,透过钢化玻璃门,她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急促的步伐骤然停缓,眸光静静地盯着那人。
原来……他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抓紧深夜的片刻闲暇,来做康复治疗。
三个医生围着他,一个看起来年长的应该是主治医生,另两个年轻的可能是康复治疗师。
封墨言的双腿佩戴着康复治疗仪器,身体两侧也有防护栏,器械一侧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些数据指标,看起来很深奥复杂。
借助外力和两边医师的搀扶,他整个身体保持着直立的姿势。
但从他上半身紧绷僵硬的状态可以看出,尽管有这么多外力协助,可这简单的站立动作对他来说依然艰难。
随着主治医生发号施令,他的左右腿轮流做出一些极其简单的动作。
可就是那些简单的动作,也非常艰难和迟缓。
他双手紧紧抓着器械两侧的扶手,紧张用力时,两条手臂都在剧烈颤抖。
杨千语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好久。
这段时间,看惯了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今天豁然看到他直立的模样,才惊觉他的身姿那么高大,即便一个背影,也能给人强壮安心的力量。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因为封墨言做康复治疗有段时间了,但却从没跟她提起过细节,也没抱怨过辛苦,想必是并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做复健时的狼狈和无力。
许是自尊心作祟,又或是不想让她担心。
而她这些日子被乱七八糟的事占据心胸,也没有去想他做复健到底有多难,直到今天无意撞见,这一幕重重敲在她心间,让她心疼的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既然他不愿自己知道,那她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吧。
调整好情绪,她转身准备离开时,突闻里面一声恐怖的声响。
她吓了一跳,猝然回头,就见那高大瘦削的男人狼狈地摔下去,匍匐跪倒在地,两名年轻医生几次用力搀扶,都没能将他拽起。
女人一颗心紧紧收缩,双眸盯着里面的人,暗暗给他鼓劲儿——加油!坚持!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跪倒在地的封墨言,努力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医师的帮助下,重新站起。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脸颊松懈时,两腮都隐隐颤抖。
主治医生在跟他说话,不知沟通着什么,他摇了摇头。
杨千语虽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也能想象封墨言的摇头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医生让他休息,可他不肯,还要继续练习。
好强、倔强、不服输,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这才是封墨言的秉性。
她本不想进去打扰,撞破他狼狈艰难的一面,可看到他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又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在他继续坚持训练时,杨千语轻轻推门进去。
医生们看到她,正要开口时,被她摇了摇头止住了。
主治医生也聪明,顿时明白杨千语的身份,脸色反而松懈了些。
来得正好,他们劝不住,总有人劝得住。
否则这样训练下去,只怕造成二次伤害,得不偿失。
两名年轻医生在他们老师的眼神授意下,悄然走开。
封墨言独自站在器械边,照着屏幕上的提示坚持训练。
大冷的寒冬腊月,康复室没开空调,可他却满头大汗,低垂的鼻尖和下颌,汗水凝结成珠,颗颗滚落。
杨千语走到他身侧站着。
距离近了,她才看到那仪器的屏幕上都显示着什么。
原来他腿部佩戴的电极能及时将他双腿肌肉群的活动情况反馈给主机,以便更好地判断肌肉和神经的恢复情况,以便针对萎缩的肌肉群和退化的运动神经对症下药。
其实这个训练封墨言做了有些时日了,效果缓慢。
原本,他没有这么着急,也知道康复训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最近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他的心态便逐渐焦虑,希望快快好起来,希望恢复正常,希望能给他在乎的人提供时时刻刻的庇护。
他渐渐痛恨自己这种窝囊的状态。
屏幕上反复提示一个动作,因为幅度不达标,机器没有得到反馈,便不停地提醒“再来一次”,他起初很耐心地重复,可当四次、五次依然失败时,脸色明显浮起怒意。
他全神贯注,在跟机器较劲,也在跟自己较劲,心无旁骛之下,连一旁站了许久的杨千语都没发现。
直到,力气耗尽,一口气憋不住,他双腿一软再次扑倒下去!
“小心!”
杨千语早就为他捏着一把汗了,见他突然倒下,连忙绕过护栏迎面抱上去。
可封墨言是精疲力竭倒下的,就如醉酒的人一滩烂泥般,完全没了支撑,她瘦弱的身板哪里顶得住。
于是,杨千语被他狠狠压趴下,充当了肉垫。
她疼得五官都缩成一团,可倒下后还是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他,“你没事吧?”
封墨言愣住,盯着她看了几秒,才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下一秒,连忙拉着她坐起,大掌摸向她后脑勺,“磕到没?受伤没?”
“没……”她坐起身后,没顾及自己疼到麻木的后背,倒是拽着封墨言上下打量,“你怎么样?腿有没有再次摔到?疼不疼?”
封墨言的腿,若能这么轻易地感觉到疼,那倒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