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汤,杨千语抬腕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她还有点空,索性好事做到底。
“喂,你到底翻不翻身?护工说你一直这样躺着不行,得翻身透透气。”落下手腕,她看向饱腹后慵懒了些的男人,淡淡冷冷地询问。
封墨言微微拢眉,没吭声,显然是不愿的。
杨千语懒得跟他废话,弯腰下去就要拽被子。
不料,那人反应极快,冷硬的几根手指竟还挺有力道,紧紧拽着被子压住。
“你、你干什么!”他急问。
女人理所当然,“给你翻翻身啊!”
“不……不用。”他别别扭扭地,纵然眼睛看不见,也还是低垂着眉,不敢抬起。
杨千语皱眉,耐心告罄:“封墨言,你别以为我每天很闲,有功夫跟你磨磨唧唧!你要是再不配合治疗,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他嘀嘀咕咕:“我……我又没叫你管。”
“你说什么?”
她陡然拔高语调,带着危险的气息,封先生顿时怂了,不敢重复那话,小声吞吐地道:“我……我没穿,衣服……等,等会儿,让护工帮我翻身就行了……”
啧——
杨千语饶有兴致地直起腰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泛红到耳根儿的俊脸,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没看错吧?封先生也有羞涩的时候?”
“……”
“你对护工那么凶,我怎么知道人家等会儿回来,你是不是配合?”
封先生抿着唇,被说中内心,再次缄默不语。
他不能动,又看不到,浑身是伤,躺久了确实浑身都难受如针扎。
可是,让他在外人面前衣不蔽体,被人翻动身体,这比杀了他还要屈辱。
所以,每次护工要给他翻身,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直至撑到体力不支,昏睡过去,意识朦朦胧胧时,便只能由着护工折腾。
但在他清醒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旁人动他的。
“被我说中了?”
“总之不需要。”
他连在护工面前露出这一面都不肯,又如何肯在深爱的女人面前袒露如此狼狈窘迫的一面?
这难堪,胜过凌迟。
“封墨言,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还做了三年夫妻,你身上哪儿我没见过,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杨千语,你!”他气到俊脸更红,吞吐了下,恼羞成怒,“你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流氓吗你?!”
杨千语故意气他,“我就算耍流氓,也不挑你啊!”
“你,你别太过分!”
“我就是这么过分,你能把我怎么着?有本事快点好起来,继续逞强作威啊!”
“……”
他不吭声了,杨千语也没工夫继续磨叽下去,弯腰又拽了拽被子,“手松开!”
“不一样……”男人阴阴咬着牙,气闷地吐出几个字,又抿着唇,一副委屈扒拉的样子。
“嗯?”杨千语没听懂,皱眉看向他,“什么不一样?”
他脸色更窘,脸红得像要滴血:“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我现在的身体,很丑,怕吓着你……”
他还真是在乎这个。
难以想象,以前那个霸道强势到令人发指的封墨言,如今竟这么地玻璃心。
“那你不翻身,生了褥疮,皮烂发臭长蛆,到时候可就不止是丑了,而是恶心,还会要你命!”
封墨言眼睛看不见,可脑子的想象力依然存在。
被她描绘的那副场景恶心到汗毛直立,他气急败坏:“杨千语,你现在怎么这么毒舌?!”
“这就毒了?你以前可我比这更毒好多倍呢!”
男人瞪着眼,一脸质疑。
杨千语没了耐心,直接上手,扒开他攥着被褥的手指,在他抗议之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封墨言没再反抗——实际上,他现在就是刀俎下的鱼肉,也无力反抗。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颇有点掩耳盗铃之势。
而杨千语,看着面前“坦诚”的男性躯体,一时也震惊的僵住了。
原来他不止是脸上瘦削了许多,就连身上,也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曾经强健的肌肉线条,如今只隐隐可见,腹前被纱布层层缠绕着,依然有血水渗出,心脏处还连接着管线通往床边的医疗器械,随时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
其余各处……手臂,肩膀,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伤口,轻轻浅浅,有的已经恢复成淡黄色,有几处严重的,还是青紫泛血的状态。
他好像……浑身骨头皮肉都碎了一般。
转念一想,那可是从七楼坠落,摔下来可不得粉身碎骨。
他能活过来,真真是个奇迹。
封墨言虽看不到,却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久久凝望在自己身上。
若是以前,此情此景他肯定要暧昧地调侃几句,占尽便宜。
可现在,他……
这种做为弱者,被人看光,不留余地的感觉,仿佛浑身似火烧一般。
“你……你看够没?宫北泽说你追求者甚多,也有男朋友,怎么——很多年没看过男人的身体了?”
他别扭又冷淡地开口,故意用凶悍伪装此时的尴尬羞赧。
杨千语回过神来,惊觉眼泪滚落两腮,忙抬手擦了把。
“谁看你了?我只是见你伤太多,不知从哪儿下手,怕一不小心碰哪个要害,又把你送回鬼门关了。”她同样凶悍地回了句,弯腰下来,小心翼翼又用力地轻挪他的身体。
封墨言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感官还是存在的。
她的手落下,温软细腻,触感很明显,让他忍不住眉心一皱,身体也微微紧张起来。
杨千语看出他很紧张,瞥了眼他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又压住了。
好不容易把他翻过侧躺,视线一转,见他背后也是整片淤青,腰侧还有很长一道伤口。
想起那天他跌落时,曾数次落在住户阳台的雨棚或防盗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