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璐一关上门，眼泪就掉了出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吗？
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读六年级那年家里搬新家，明明是一件喜庆的事，她还吃了好多零食，可是那天晚上妈妈却说要和她睡，然后又抱着她哭，最后问她：“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你跟你爸还是跟我？”
在妈妈和她说那句话之前，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墙壁是粉色的，还装了好看的灯，衣柜很大，可以直接把衣服挂在里面，再也不用把衣服都塞进箱子里，每次要穿的时候都皱巴巴的。妈妈还给她准备了一个全身的穿衣镜，以后她再也不用跑到妈妈房间去照镜子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桌，以后就能在自己房间写作业而不用担心被妹妹吵了。书桌的右上方就是书柜，她要把自己的书全都摆进去，拿书的话也方便……
新家比以前的房子起码要好上几百倍，窗明几净，房屋宽敞，光是卫生间就有三个，她以后再也不用在肚子疼的时候眼巴巴地等上厕所的人出来了。还有还有，新家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她去试了一下，打开水龙头的左边就会直接出热水，还有淋浴头呢，以后再也不用烧水倒在澡盆里洗澡了。
余璐都已经想好了，她明天去学校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何婷婷说自己搬新家了，她还想邀请她到自己家做客，她都去过何婷婷家好几次了，却不好意思邀请她到自己家里，主要是以前的家实在是太寒酸了。
她是那样兴奋，兴奋得睡不着觉，看到妈妈来她房间，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给妈妈，可是妈妈的神情那样难受，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心疼。
妈妈说要和她一起睡觉，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自从妹妹出生之后，她就再也没和妈妈睡过觉了，而是和奶奶一起睡的，可是奶奶喜欢打鼾，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余璐以为妈妈会和她说些什么，可是没有，她只是抱着自己，然后没多久，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脸上，她这才知道，妈妈哭了。
再然后，妈妈就问了她那句话：“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你跟你爸还是跟我？”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大人口中的“分开”是什么意思，何婷婷的父母就分开了，她被判给了她爸，可是她爸老是不在家，就让一个保姆阿姨陪着她。何婷婷不喜欢那个保姆阿姨，所以时不时就打电话让余璐去她家陪她。
何婷婷说她好想妈妈，可是爸爸妈妈分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妈妈了，而且每次她一提起妈妈，爸爸就会骂她。余璐当时只觉得何婷婷很可怜，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爸爸妈妈也要分开了，她不想像何婷婷一样。
余璐越想越觉得伤心，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妈妈一起哭。妈妈见她哭了，就哭得更伤心了。
可是奇怪的是，第二天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起来做早餐，爸爸说面条有点咸了她也没说什么，奶奶骂她的时候她也没有顶嘴，明明以前她还会和他们争几句的。
余璐特别担心自己放学一回家就发现妈妈不见了， 就像何婷婷说的那样，她妈妈的东西也都不见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可是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是妈妈给她开的门，还给她递了要换的拖鞋。
妈妈还是像平常一样微笑着，但余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有和她提过“和爸爸分开”这样的话，余璐都怀疑，那一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可是她也明显感受到了妈妈的变化，以前妈妈常常在她面前说奶奶对她不好，说着说着还会哭。她让余璐争点气，努力读书，到时候找个好工作，她就带着妹妹去和她住。可是那一晚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余璐面前说过类似的话，余璐也再也没有见过妈妈掉眼泪，妈妈也开始讨厌她和妹妹掉眼泪，说哭泣是弱者的表现，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尽管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那天晚上的事，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余璐心里，每次都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刺伤她，让她在之后的人生中充满了不安，唯恐同样的场景会再次出现。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来越能理解妈妈所受的委屈，可是她却对此无能为力。一个是她爸，一个是她奶奶，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帮自己的妈妈。有好几次她鼓起勇气让奶奶别说了，奶奶就会说妈妈没有把孩子教好，大人说话的时候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然后就又是新一轮的攻击了。她怕自己给妈妈惹麻烦，只好把嘴巴闭上。
有时候她也会想，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努力读书，努力找个好工作，然后带着妈妈和妹妹逃离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读大学那年，赵美娟送余璐去车站，临走时余璐突然对她说了一句：“妈，你再等等我，等我读完大学就好了。”
那一刻，余璐分明看到妈妈眼里有一丝光亮闪过，可惜稍纵即逝，快得让余璐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余璐曾经打过电话给赵美娟，告诉她自己想留在上海找工作，赵美娟犹豫了很久，却还是劝她回老家考教师。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余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了的啊，她在上海找一份工作，然后租个房，妈妈就可以带妹妹过来和她一起住了，为什么说好的又要变卦了呢？
赵美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叹气声中，余璐仿佛看到了她对余海和王梅香的妥协，为了不让赵美娟夹在中间为难，余璐到底还是回来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