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宴公馆的佣人睡觉的已经睡下,忙碌的还在忙碌,但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安静。
自从李管家去世以后,整个宴公馆都陷入到一种极其压抑的沉寂当中。
所有佣人们平时做什么都是蹑手蹑脚的,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怕引起主人的不满。
突然,一声响亮的枪响划破了整个宴公馆的寂静。
新升上来的管家明明白白地听到枪声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而现在在书房的,只有宴老爷子一个人!
他心中猛地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斗着胆闯进书房,结果看到的就是躺在摇椅上的宴老爷子,还有他垂落在半空的手掌下方的……手枪。
等看到宴老爷子额角上那个鲜血淋漓的血窟窿时,管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几秒后,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宴老爷子死了。
他用一把枪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据说他死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摆钟,手里还抱着黎玥的照片。
听到这个噩耗时,方缇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
中午宴老爷子找她确认黎玥的死讯时,她承认自己回答的时候其实是抱着一丝报复的心理的,但她只是想让他痛苦,从未想过他死啊!
毕竟千恨万恨,他终究是宴知淮的亲生父亲。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确定黎玥已经死亡后,当晚就选择了自杀。
现在听到他的噩耗,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沉默了许久后,方缇忽然想起旁边安静得过了头的宴知淮,“老公……”
宴知淮回过头来,伸手将她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捋好,柔声道:“缇缇,我需要出去一趟,你今晚自己睡,好不好?”
方缇点头,但马上又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
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起身出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方缇攥紧身下的床单,心里很清楚,今晚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无眠夜。
宴知淮这一走,就是走了整整一周。
一直到宴老爷子的葬礼,方缇才再次见到他。
那日,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宴知淮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身上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一片漠然。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他似乎瘦了一些。
比起宴知淮的无动于衷,宴知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儿子。
他跪在坟前,悔痛交加地抱着墓碑嚎啕大哭。
“爸,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跟你吵架怄气的!是儿子不孝,让您一个人怀着满肚子的怒火,孤零零地去了!爸,儿子知道错了,您回来吧!您回来打我骂我,我都认了!爸啊——”
他悲伤的哭声在偌大的墓园里回荡着。
雨水窸窸窣窣地打在他身上,将他淋得浑身湿漉漉的。
许是他的模样看上去太过悲恸了,带动得其他人也悲从心起,掩面低泣起来。
方缇的不远处,宴红娜手里捏着纸巾,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了。
但是方缇却丝毫也哭不出来。
只要一想起宴老爷子曾经对宴知淮造成的伤害,想起他对陈院长的死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她就哭不出来。
但是心情还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宴知淮目光清凌凌地盯着墓碑上宴老爷子的照片,薄唇抿得紧紧的。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包住了他的拳头。
他的拳头本来是握得紧紧的,在感受到她的触碰后,僵了僵,几秒后,男人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紧攥的拳头也松开,无声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唉——
风雨中,似有叹息的声音飘散开来。
刚从墓园出来,就见霍昭洵匆匆朝他们走过来,脸上的神情一片肃穆。
“怎么了?”宴知淮脚下一顿,问道。
霍昭洵看了一眼身后缀得远远的宴知荣一家,压低声音道:“任清溪疯了。”
方缇微微一怔。
不过倒也不意外。
宴老爷子对黎玥的执念有多深,任清溪对宴老爷子的执念就有多深。
宴老爷子确定了黎玥的死讯后,对这世间再没有了留念,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霍昭洵说,任清溪在得知了宴老爷子的死讯之后,坐在关押室里面,不吃不喝,三天后头发全部变得花白,精神也彻底失常了。
“她现在已经不认得人了,记忆也是一片混乱,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她是真的疯了。”
宴知淮眸光一片冰冷,“既然疯了,那就送她去该待的地方。”
霍昭洵了然,颔首,“行,我安排一下。”
看来,任清溪往后余生都要在疯人院度过了。
葬礼过后,他们的生活重新恢复了正常,除了本来定在五月中旬的婚礼不得不往后延迟,宴知淮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以外。
宴老爷子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或许曾经对这个父亲恨之入骨,但当他真的去了,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的。
反倒是那天在葬礼上痛哭流涕的宴红娜,没过多久就兴冲冲地跑来筠平苑找方缇,问她工作室什么时候能开起来。
宴知祁出国后,宴红娜自认危险已经过去了,自然不甘心继续留在筠平苑当园丁,当天就搬出去了。
“再说吧。”方缇兴趣缺缺,这几天她一直在暗暗担心宴知淮,对开工作室实在提不起热情。
“别啊!我还等着给你拉客户呢,你一个当老板的,怎么能这么消极怠工呢?”宴红娜急得直跺脚。
方缇才管不了那么多呢,瞥了她一眼,“我看你是等着发财吧?”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发财。”
宴红娜哼哼一声,还带着一丝不满,“而且你才是那个拿大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