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磨得锃亮的镜子哐当扔到了顾瑾面前,他迅速抬手拾起。
镜中人,干黄的皮肤,平平无奇的眉眼,眼底不再清澈,满是沧桑和怨恨。
顾瑾在小山村的时候,不是没照过镜子,只是自从恢复后,他急着寻亲,一时顾不上打理自己。
今天认认真真的照了镜子,这才发现!
“不可能!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我就是顾将军啊!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顾瑾眼角发红,嘴里念念有词,状若疯癫。
将军府的家丁已经悄然上前,准备他再次发疯的时候一举拿下。
林皎觉得这打击好像还不够,她似若无意道:
“你说你是顾将军?那我问你——”
“顾将军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府里除了我,还有谁?”
倘若说,镜子只是个引子,那林皎的三连问,就是彻底引燃炸药的火星子。
顾将军叫什么名字?!他叫什么名字?!
顾、顾...顾什么来着?
顾瑾抱着头,嘶吼着蹲在地上。
从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名字啊!
云娘一开始叫他公子,后来叫夫君。
他好像从来没真正记起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如果他真的是将军,怎么会面对将军夫人心如波澜呢!
这可是一对,连街边小贩都知道的夫妻情深啊!
还有林皎的话,府里还有谁?
如果他真的是顾将军,府里的血浓于水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一点感触都没有?!
而且还有画像...
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事情的走向也由不得他了。
顾瑾呆坐在原地,他不是顾将军!那他是谁?
林皎没再管他,任他坐在原地发愣。
府里请来超度的和尚们已经完成任务了,早有等候的下人恭恭敬敬的送大师们出府。
顾瑾突然呆愣愣的站起来,茫然的念叨着:
“我是谁,我要去哪儿...”
家丁们一跃而起,正想把顾瑾拿下,熟料顾瑾转身朝外院快步走去。
灵珠大惊:
“我靠啊!你不会把顾瑾忽悠得遁入空门了吧!”
这话就不好听了,林皎哼了一声:
“什么叫我忽悠的,这还算便宜他了!”
顾瑾果然如灵珠预料的那样,迈着步子向和尚奔去。
他也不说什么,只对着大师们长鞠一躬,拱手一拜,就混杂在和尚队伍里,飘然而去了。
--
顾瑾已经疯疯癫癫,遁入空门了。
云娘现在的处境,也算不上好过。
在顾瑾站在家门口的同一时间,云娘也站在至美斋门前。
酒楼当然是要营业到宵禁时分的,且至美斋在内城,听闻背后靠山很硬,所以是全城少有的,可以不顾宵禁,通宵达旦的酒楼。
云娘白日上工的时候,已经被询问过,要不要晚上也来,夜间的收入至少是白日的三倍。
可她当时断然拒绝了,虽说成亲仪式很简陋,但她心里也认定自己是有家室的妇人了。
白日来做侍女已经算出格了,晚上还来就不太像话了!
但经了傍晚破庙那遭,男人都跑了,自己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出不出格啊!
何况,夜间说不定有想象不到的机遇呢?
云娘眯了眯眼,眼底带泪的找上了掌柜。
掌柜的见多了这种,这沈云儿虽说没什么出身,也没什么才艺,但长得倒是很有弱柳扶风的感觉。
用不着多嘱咐什么,换上衣裙,云娘就准备开工了。
说来也怪,云娘自己也常常嘀咕,这段时间她的好运体质好像不管用了?
可填饱肚子要紧,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没心情猜。
连着三天,云娘都在至美斋里。
终于给她等来了机会,一个江南的大盐商,点名指姓让她去侍候晚宴。
盐商啊!大盐商!
天下除了皇家,还有比这富贵的?
那可是人生不愿万金宅,但愿盐商千料舶啊!
沈云儿摸着手腕子上套的虾须镯,耳边垂的米珠流苏,这都是讨了客人青眼,掌柜的特意给她置办的。
一夜风流。
云娘得偿所愿了,盐商许诺会把她带进家门。
沈云儿忍不住眼含热泪,她就知道!
她不会永远都生活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就算大牛哥再喜欢她又能怎样?
他给不起沈云儿想要的,但,京城可以,曾经的顾瑾也可以。
云娘跟着盐商走了,她满心欢喜,以为最低也是一台小轿把她送进府里。
做正妻她是没打算的,可云娘知道自己有好运在身,以后嘛...也说不定!
沈云儿打算的很好,可等到她直接独身入府,等跪在大夫人面前磕头时,她才觉出有些不对。
堂上的大夫人高高在上,连眼风也不屑于分一点来看她。
可是纳妾,怎么连敬茶都没有?
云娘咬唇,战战兢兢又自作镇定的行礼:
“妾不给主母敬茶吗?”
端坐的大夫人最厌烦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她还没打算和沈云儿说话,没得降了身份。
一边黑着脸的嬷嬷开口就是训斥:
“呵,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婢女,就想着给主母敬茶?你连人都捏在夫人手里呢?等爬上了通房的位置再说吧!”
沈云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下首坐着一个穿红着绿的貌美女子:
“夫人,您可别生气,这就是个老爷买回来的玩意儿,您不乐意提脚卖了就是。我们姐妹可不敢如此冒犯夫人的!”
什么意思?!
卖了?
云娘脚一软,歪在正堂里,顾不上众人的嗤笑,只不断回忆。
是了、是了!
那一晚,她要晚上也上工的时候,掌柜的让她签了份契书。
她就是再聪明,再好运,可她不识字啊!
沈云儿急着奔富贵,压根没听掌柜的说话,急不可耐的就按了手印。
怪不得掌柜的每日给她特意装扮,只对她温声细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