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熟悉的声音, 不是萧桓还能是谁?
她僵硬地转头,对上一张世间绝无第二的脸。这张脸她不可能错认,更不会以为是有人冒充, 因为再是高超的易容术也不可能将人易成这样的绝色。
所以他就是萧桓本人。
琴声依然在如泣如诉, 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愁思。
须臾间的功夫, 她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还是保持震惊的模样,不敢置信地指着对方,结结巴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那,那屋里弹琴的是谁?”
萧桓目光如晦, 却是没有回答。
禇容见过他很多种眼神, 从一开始的悲悯到后来的平静, 再到那个雨夜的鹗狼般的目光, 却极少见到现在这样的幽深。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似乎可以隐藏一切, 但又能让一切的伪装卸下,露出原本的模样,比如此时的他。
他半隐在黑暗中,却是将自己的秘密坦露出来。
禇容心下细思开来,琢磨他此举的目的。
忽地琴声戛然而止,随后一身白衣的李公公抱着那把名为寒山落雁的古琴出来。李公公挺直着背, 身量徒然比平日里高出不少。那清瘦的身形与体态, 若是不看脸, 还真的和萧桓差不多。
虽然早有所感, 但真正见到还是让人吃惊。
李公公抱琴上前, 行礼。
禇容结巴相问:“刚才…是你在弹琴?”
“正是老奴。”李公公答道。
虽不知殿下的用意, 但他知道殿下此举必有深意。
“那以前…夜里弹琴的, 都是你吗?”
“是。”
禇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看萧桓又看看李公公,眼睛里还有一丝难以相信的震惊。所以这段日子以来,那些夜里响起优美的琴曲全是出自李公公之手。亏她还听琴声猜测对方的心情,却不想猜来猜去猜的竟然是李公公的心思。
为何要装?
“那你会弹琴吗?”
“会。”萧桓道:“但不精通。”
所以是弹得不太好。
如果琴技是假,那么才华呢?
不会也是做假的吧?
她突然想到那日袁不悔拿着那些诗词琴谱上门时,李公公在说了什么话之后对方瞬间面如死灰的情景。
所以不仅琴技是假,才华也是假的。袁不悔会有那样的表现,大概是无法接受和自己琴诗相投的人会是李公公。
不得不说,这样的真相确实让人意外。
一个琴技不高的人,居然伪装成了天下人人皆知的琴诗大家,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极懂得如何营销自己的人设。
太让人佩服了。
她甘拜下风。
李公公再次行礼,然后抱着琴退回屋子里。
夜色寒凉如水,黑暗的天际无星无月。映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所有的景物都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哪怕是离得如此之近,禇容却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或许这一秒以为自己看清了,下一秒又变得模糊难辨。
“这些事早在多年前已是如此,孤并非有意瞒你。”萧桓说。
这是当然。
禇容意外,或是震惊,但绝对没有生气。
毕竟这位太子殿下年少成名时他们还不认识,对方自然不是为了骗她一人,而是为了骗天下所有的人。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既然是多年谋划,定是事关皇权大计,为何要告诉她?难道不怕她泄露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让他一夕之间从神坛跌落?还是说对方是吃定了她,笃信她不会外传?
“孤想让你知道。”萧桓的声音极低,如低沉的琴声,“你如今知道孤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才华出众,你会不会嫌弃孤?”
禇容摇头。
嫌弃是不嫌弃的,毕竟她主要还是看脸。
她只是心中存疑,这位太子殿下的目的真的会这么简单,仅是想让她知道而已。她可不会自信到以为对方有多深爱自己,为了自己可以放弃自己的野心。
萧桓似是松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映着幽幽暗暗的光,瞳仁中仿佛起了幽火,火光泛着诡异的色泽。
“那你能不能和孤一起回越国?”
这才是目的吗?
禇容作出纠结难过的样子,所以对于她白天说过的那些话,这个人并没有同意,若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一问。
“我…我不能丢下我娘和我爹。”
她不会去越国,至少不会是这个时候。
“孤…孤知道,只是心中仍然期望,让你为难了。”
“…我确实很为难,现在我是不可能和你走的。我说过如果你到时候无路可退,我可以去接你。相反如果你成功了,你也可以来接我。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禇容也不等他回答,掩着面打了一个哈欠,说自己也困了乏了,也该回去睡觉了。那句让他来接自己的话,根本就是骗他的。
如果他真当了皇帝,她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开什么玩笑,她是嫌自在的日子过腻了吗?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圈死在越国的皇宫。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桓眼中的幽火越发旺盛。
想逃,没那么容易。
不是还想要金屋吗?
又怎么能逃得掉呢。
禇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一脚迈进门槛,她是气喘吁吁。
“怎么了?有鬼追你吗?”洪杰一看女儿这模样,皱起眉头。
“人比鬼更可怕。”禇容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温茶,平缓了几下气息后一饮而尽。这会儿的功夫,她察觉出了不对。
老头明显有事。
“爹,你…你要走?”
洪杰穿戴整齐,旁边还放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一看就是打包好准备走人的样子。他确实是打算今晚离开,他还有事情要做。
西市刑场血腥气都散没了,依然还没有袁郅的消息。派出去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