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
胡富贵来到陈长生家里做马夫已经整整九天了。
又是一个暮色昏沉的傍晚时分,胡富贵刚刚把马棚里清理了一遍,将那几头大牲口全都伺候好了,但他却没有回家,而是低着头来到了伙房之内。
每天的这个时候,胡富贵都会准时准点的来到伙房,在伙房里帮灶的花大姑就会把老爷和几位姬妾吃剩下的饭菜塞给他,让他带回去给家里的那几个娃娃吃。
如同已经过去那几天一样,花大姑那几张硬邦邦的面饼和几盘剩菜用油纸包裹好了,刚刚递给了自己的男人。
就在胡富贵准备把这些剩菜揣进怀里带出去的时候,恰好走进伙房的小慧儿就看到了这一幕。
被小慧儿亲眼看到他们两口子往外面带剩饭,这种事情可真是尴尬。
胡富贵立刻就慌了手脚,捏着手里的油纸包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躲藏。
小慧儿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主动拿起了一盘没有吃完的油馍递给了他:“胡大叔莫要嫌弃是吃剩下的,带回去总比糟践了要好的多。”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哦?”偷偷摸摸的把府里的剩饭拿回去本就够丢人的了,恰好又被小慧儿给发现了,胡富贵满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家以前也很穷,我也在别人家里做工,最能体会穷人的难处。”小慧儿妹子最是心地善良,也最能明白胡富贵的心思:“我早就知道花大姑经常把家里剩下的饭菜带回去,却从来都是装作没有看到,就是怕她难为情,今天既然撞上了,索性说开了比较好,你们也不必偷偷摸摸……”
“慧姑娘可真是……真是太好了。”
“哦,对了。”就好像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小慧儿笑呵呵的说道:“麻烦你们俩到我房里来一下。”
“做甚?”
“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么?我哥说了,府里的下人全都有红包,虽然你才刚来没几天,也不能缺了你的。”
所谓的红包,就是这个时代的“年终奖”。
这可不是单纯因为陈长生和小慧儿体恤穷人,而是这个时代的惯例。
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大户人家都会照例打赏,或者是在红包里塞些铜钱,或者是赏一些粮米布帛,一来是为了讨个喜庆,更主要还是为了激励这些人好好干活。
才刚刚做马夫连十天都不到呢,竟然能拿到“红包”,顿时就让胡富贵两口子喜出望外。
尤其是花大姑,更是千恩万谢,没口子的称赞着慧姑娘的慷慨。
两口子喜滋滋的来到小慧儿的房门之前,胡富贵刚要迈步进去,却被自己的老婆给拉住了:“你满身的马粪味道,怎么好进慧姑娘的房间?弄脏了物件可怎么好?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不碍的,不碍的。”小慧儿一点都不嫌弃胡富贵身上的马粪味道,“都进来吧,都进来吧。”
两口子进了小慧儿的房间之后,才惊讶的发现陈长生竟然也在场。
“给老爷见礼。”
陈长生看了看花大姑身边那个神态拘谨的男人,笑呵呵的问了一句:“这位是……”
“这是我家男人,伺候马棚的,前番来的时候还没有给老爷请安呢。”花大姑用胳膊肘碰了胡富贵一下,示意他赶紧给陈长生行礼。
“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鄙姓胡,古月胡,上富下贵。”
这个胡富贵,虽然短衫小帽其貌不扬,身上还散发着隐隐的马粪味道,但却可以从他的谈吐之中隐隐的感到一丝若有如无的斯文气:“胡大叔应是读过书的吧?”
“略略的读过一些。”
“既然是读过书的,来我家做马夫还真是委屈了呢。”
胡富贵赶紧说道:“陈老爷说笑了,能干活挣一口饭,怎么能说是委屈了呢?”
对于这个谦卑且又拘谨的马夫,陈长生并没有过多的留意,略略的客套了两句之后,小慧儿已经拿出了两个红包。
把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递给了花大姑之后,又拿出一个略小一些的红包:“花大姑在府里干的久了,多赏了几十文。胡大叔才刚来没有多久,你的红包稍薄一些,千万不要嫌少呦……”
就在小慧儿准备把那个小一点的红包递给胡富贵的时候,花大姑却抢先一步替他收下了:“我家男人才刚来,就有红包拿,已是万分的念慧姑娘的好儿了,多谢慧姑娘,多谢老爷。”
“你这个呆子,还不赶紧谢过慧姑娘和老爷?”
“谢过老爷,谢过慧姑娘。”
花大姑捏着两个红包,早已经笑的见眉不见眼:“不打搅老爷和慧姑娘了,我们先告退,先告退……”
陈长生微笑着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和小慧儿说起了《西游记》的故事:“自从降服了那白骨魔之后,只因玄奘法师把孙猴子逐出师门,身边仅剩下猪八戒和沙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