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躲人,赵贞吉第二天一早又进入了辽东总督府中,但这一次他摆放的并非是陆子吟,而是那些打过仗,染过血的老卒。
尤其是其中的女真人,鞑靼人,朝鲜人。
别看他们过去身份不一样,眼下去都是大明的忠实簇拥。
对赵贞吉,他们全无防备,是有问必答。这些人的回答让赵贞吉颇为意外,他往日接触的都是寻常百姓,见到自己便怕了。
哪像这些老卒,他们会打起来,丝毫不惧,且条理清晰。这些平素过惯了苦日子的老百姓从军之后,迸发出来的勇气连他们自己都颇为惊讶。
只怕是他们往日也没想过自己能够上阵杀敌。
一番交谈下来,他只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多谢侯爷让他们陪下官聊了聊各地往事,下官才能对治下百姓多一些了解。”
当平西侯请他入内一叙的时候,他满满都是感激。
陆子吟却是浑然不在意:“就算你不问他们,也能想到各地百姓都生活疾苦。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哪有那么特殊。”
“下官明白。”
赵贞吉细细体会陆子吟所言,只觉得茅塞顿开,不禁道:“若是辽东百姓都如吉林府一般,五年之内,辽东必定大治
!”
“没那么容易,现在朝廷目光在辽东,花费的钱财无数,才有今日。等朝廷将目光挪到了中原腹地,辽东能够获得的资助也少了。”
陆子吟轻轻摇头,眼下辽东大治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日后想要维持,或是复制,都难上加难。
“下官明白,但下官以为下官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吉林府百姓自然能够安居乐业。”
赵贞吉郑重其事,在昨夜近乎一夜未眠之后,他还是决定尊崇本心,而非派系。安心跟平西侯做事,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行了,吉林府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日后我不在辽东,有事你也可以跟胡宗宪商量一下。”
胡宗宪眼下也在沈阳,可他的性子淡薄,对赵贞吉并不感兴趣。他宁愿将自己的时间用在田间地头,也不愿意用在跟同僚打招呼上面。
他还不是那个严嵩一党的中坚,回归了最原本的样子。
做官,就好好做官,不去东想西想。
“下官明白。”
陆子吟见说,知道他不明白,便道:“京师来了消息,士绅退步之后,你的老师,严阁老,陛下,还在进行新一轮的博弈。当下得出的结论是,地方官清查,而非朝廷派人详查。
”
“但若是地方官不够尽职,继承者发现府县有大量藏匿土地,不用缴纳赋税,便会追责。”
赵贞吉苦笑道:“这下倒是地方官跟士绅之间的博弈了。”
陆子吟看向他,道:“喝茶吧,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赵贞吉深深地看向眼前的茶杯,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平西侯说得那么简单。
一旦士绅利益得不到保证,他们必然反抗。只是优待士绅跟开海相比,孰轻孰重,大多数人还是分得清的。
更别提来自于朝堂上面的压力。
换成其他皇帝未必能够在此刻说服地方士绅妥协。
但嘉靖是大明少有能够跟文官集团五五开的皇帝,他手下有严嵩,就能跟文官唱对台戏。
现在多了陆子吟,他的态度将决定朝堂走向。
别看陆子吟在文官集团,以及地方上没什么太大的根基。可他是平西侯,根基不在陕西行都司,便是草原,辽东。
手中还有大明战无不胜的新军,以及一部分海军的指挥权。
大明军户的各地巡抚,知府还能调度。但新军一切开支是兵部支出,控制权也由兵部掌控。
下面将官忠实的执行兵部的指令,说
不开海,海禁,那就不开海,绝对不会让任何船只下海。
江浙士绅,地方官们跟戚继光他们又没什么关系,想要从中说项也没有法子。
“侯爷,您最好还是不要南下。”
又过了半晌,赵贞吉忽的说道。
陆子吟闻言只是一怔,倒是不明白赵贞吉何出此言。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是朝廷,是陛下能决定的事情。”他威严,并不抗拒提着战刀去南方清理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侯爷知道下官说的是什么意思,下官并非江浙士绅,对江浙并无太多好感。却也知道侯爷做事向来是针尖对麦芒,只怕侯爷南下,会杀得人头滚滚。”
“下官以为,以侯爷的身份,那些事情不管是去做,还是不去做,都不影响侯爷身份。”
陆子吟一笑,倒是没想到赵贞吉竟然也圆滑起来了。不过,这番话他说出口,他便跟圆滑没什么关系。
真要圆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