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边,县令杨清庆暂时将莫志远、谷向文等人打发走了。
随后又整理了下衣冠,深呼吸几口,一改往日负手而行的习惯,双手不自然的垂至两边,略显僵硬的迈步走向了偏堂。
此刻明明骄阳似火,可杨清庆却好似认为,偏堂里面有着洪荒猛兽一样,让他心悸不已。
“放宽心,放宽心。”
“和他们结怨的不是本官,本官现在只要改变态度,未必不会让他们改变对本官的印象。”
杨清庆不停的给自己施以暗示,等到走到偏堂门口时,他立马露出笑脸的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杨清庆就看见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陆子吟一人翘着二郎腿独自坐在位置上,身后站着康命新、张居正、陈一帆三人人,在小声笑着交谈着什么。
而那位高中解元的徐时行和另一名新晋举人张胜之,正蹲在陆子吟身旁,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尽显谄媚小人姿态。
“老师,这次学生没让您失望吧?”
“我说浮山兄,这次最得老师欣慰的应该是小弟吧!”
两人竟为此争吵起来,杨清庆一脸怖震。
心道这“陆少爷”还真是这几位的老师?
他原先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呢!
见门
口出现了县令杨清庆的身影,陆子吟一抬腿,轻轻的踢了徐时行和张胜之各一脚,后者立马醒悟过来,连忙起身整理了下衣冠,分别站至陆子吟身后,神情肃然的看向杨清庆。
县令杨清庆被这几双眼睛看的有些不自然,他随即挤出一副笑容来,朝作了一揖,道:“几位同窗小友,是某刚才冒昧了,竟想着去帮他们。”
同窗小友?
什么意思?
你也想成为我们老师的学生?!
徐时行、张胜之顿时愠怒的看向杨清庆,哪怕是一向恪守“风轻云淡”二字的张居正,亦是眼神不善的看向对方。
这都多大年纪了,咋能这么不要脸呢?
倒是陆子吟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杨清庆,问道:“这次秋闱乡试的主考官蔡大人难不成是杨大人你......”
县令杨清庆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自豪道:“正是某当年中举时的座师!”
座师这玩意,就是明清时期,中举的举人还有会试的进士,对当时主考官们的敬称。
在徐阶当上首辅,东林党初见雏形之前,这玩意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像“贵人”一词一样,你对我有用处,你就是我的贵人,你若是不帮我,那和陌生人有
什么区别?
这也侧重说明,杨清庆这人有多么厉害,不愧是能在南京城内当了四五年县令之人。
就这能屈能伸,审时度势的本事,哪怕是在乱世,怕也能活的比谁都安稳自在。
见县令杨清庆都这么说了,陆子吟也只能对三名学生微微颔首,表示这个“同窗”你们可以认,反正他也不吃亏。
既然老师都这么表示了,那张居正、徐时行三人自然无不可也,然后向县令杨清庆回礼道:“那就见过师兄了。”
在互相礼毕后,杨清庆便将目光放在了陆子吟身上,抚须说起了莫志远和谷向文等人的事情,其中还指出,他已经措辞严厉的批评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立刻回去准备十万两银子,兑现赌约之事。
有一个现管的县令去当马前卒,陆子吟当然是乐得轻松。
紧接着杨清庆又开始了一轮客套,期间他几次三番的想要邀请他们多留片刻,他已经派人去最近的酒楼定席,想要宴请他们。
陆子吟看向康命新,后者果断摇头道:“多谢杨大人的好意了,我们早已预备好了酒楼,若不是今日这事,或许早就庆祝上了。”
杨清庆脸色顿时一僵,知道对方不仅是在推脱,也是在埋怨自己,弄了这么一出
闹剧。
杨清庆此刻也别无他法,从目前来看,他能够暂时的缓和双方的关系,就已经殊为不易了,再想强求点什么,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来。
亲自送陆子吟、张居正一行人至衙前的那条街尾后,杨清庆这才略松一口气的反身回到了县衙。
此刻自家师爷正紧张的在县衙门口处来回踱步,见自家东翁回来后,连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的问道:“东翁,情况如何?”
“这次怕是要大出血了。”杨清庆痛惜的捂着心脏,叹气道:“你去将那汪世兴送到清廉手中的银票,都整理一下,再外加一点,凑一个吉祥的数字,一并以送他们此去京师参加会试的程仪为理由,送到他们手中去。”
“东翁,不至于吧?”师爷颇为震惊,不过是几个举人而已,又没当上官,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你懂个屁!”杨清庆低声骂了一句,跳脚道:“宁欺白头翁1,莫欺少年穷!”
“你只看见他们才刚刚中举,却忽略了他们此刻的年纪!”
师爷觉得自家东翁有点小题大做了,于是纳闷道:“可哪怕他们再年轻,可想要等他们补了吏部下发官员的缺,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到时候说句不该说的,杨清庆可能都半截子入土了,怕是早就从县令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对方就算想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是官场中人,恐怕理解不了当今圣上,对祥瑞的执著。”杨清庆目光凝重道:“本直隶的提学官就不说了,你猜负责本次秋闱的南京礼部,以及下发‘硃笔官票’的南京吏部,当他们发现小小的越河县,竟然包圆了前四名的新晋举人后,会不会向京师邀功!”
“而到那时,他们可就通天了......”
“万一他们若是再见到那些高官大佬时,顺嘴提了本官一句,那你觉得本官的乌纱帽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