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安忍着笑,掏出汗巾子给罗枫擦脸。
罗枫木然,从昌安手里接过汗巾子,自己给自己擦,然后看见了汗巾子上沾着的茶叶子,他努力不去看用了权力控制表情以免自己笑出来的昌安,也不想去想这片茶叶子刚才在他的脸的哪里,还有里头有没有周君的唾沫……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就一片茶叶子和一脸茶水吗?
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
罗枫这么想着,手里不自觉地继续用力不停地擦着他的脸,其力气之大,简直快要把他的一张脸都擦掉一层皮了。
周君干了这种事,本来挺不好意思的,脸微微红。但是,看着罗枫那狠劲,心里又有些微微受伤:太傅就这么嫌弃他的口水吗?
周君记得,父皇可不嫌弃的。
小的时候,他还尿在父皇身上过呢!
那个时候,周君才刚出生没有多久。所以,这不是他自己的记忆,而是听服侍他的老宫人们说的。当时提起这事儿,老宫人们满脸的笑意,说那个时候是夏天,父皇兴致勃勃地要带他去划船,本来是宫人抱着的,可是父皇不放心,硬要亲自抱着他,结果,悲剧就发生了。当他突然尿尿时,父皇惊呆了,手足无措,慌乱之下,竟然用手去接他的尿尿。
哈哈哈……
时隔多年,每回说起这事时,讲古的老宫人们,听故事的小宫人们,还有躲在树上,偷偷听的他,忍不住都笑得不行。
夏日的阳光,浓密的树荫,还有他从小到大的东宫以及永远都对着他就会露出笑脸的父皇还有温柔的玉贵妃以及高贵的母后和宫里那些记得的记不得的娘娘们……
一切地一切。
明明还在他的记忆里栩栩如生。
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全没了呢?
再也见不到了。
见不到过去的一切,也再也见不到,见不到那个连他的尿尿也会用手去接的那个人了。
他的父皇!
他的父亲!
突然,悲伤在这一刻如同海啸一般汹涌而来。
在周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眼泪就如同泉水一般从他的眼中稀里哗啦地淌了出来。
汩汩眼泪落在了周君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冰冰凉凉的。
手一下就湿了。
这是什么?
周君一下子没有意会过来。
是下雨了吗?
刑部大牢竟然没有修好,漏雨,差评。
明儿个早朝的时候,得提提这事,工部是怎么验收的。现在朝廷工事这么多,不好好注意把好工程的品质关可不行,漏雨事小,可若是城墙啊,士兵的甲衣啊、弓箭啊、刀枪啊,也都这么个搞法,那如何要得?得给他们敲个警钟才行。
还有,得让人给太傅换个房了,这里可不好住了。
周君还在想着这里,突然听见昌安惊慌失措的大叫“殿下”,声音太大了,周君的耳朵都有些不适了,还有那是什么表情?那一夜,他们一同被父皇派的人护着逃离的时候,也不见昌安慌成这个样子啊?
真是,如今都当上御前太监总管的人了,怎么反倒还不如以前当个小太监的时候了。
这昌安,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不像话。
周君皱起了眉头。
不就是漏个雨吗?就算他淋了点雨又有什么好慌张的?一路北逃的时候,他们吃的苦还少了?这有什么好慌的?
真是的。
看这脸色,他都看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殿下”,一慌张,就把旧日的称呼给叫出来了,如今他可不是殿下了,还好这牢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太傅是君子,不会乱说,不然给有些人听到了,昌安难免又要被人说嘴了。
太监本来就不被人待见,昌安年纪不大,位置又高,行事就更该周密一些,不要落人话柄的好。
他身边就这么几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周君可不想他也出什么事了。
太傅以后都不能常进宫来说话了,再少个昌安……
周军还在想着,昌安却已经白着脸,大惊失色地扑了过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
殿下什么,圣上才对。
周君正要斥责昌安毛毛躁躁的,说话也不过脑子,突然,昌安的话进入了他的脑海:哭?他哭了?说的是他?
周君怔怔地抬起手,摸了一下眼睛。
湿哒哒的。
他再抬眼,看着屋顶。
好好的,没有一滴雨漏下来。
原来不是下雨,是他在哭啊!
他怎么能哭呢?
他是皇帝,他怎么可以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