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海怯生生地来到交警大队,他这辈子就没跟警察打过交道。好在姓刘的警察挺随和的,没苛责他,也没刁难他,一上来就让他看来生桥头的监控,漆黑的雨夜,他的车发了疯似的往河里冲去。
“这不是我的车!”楚大海激动地叫起来,“我开的是白色SUV,不是蓝色轿车!”
“你故意装疯卖傻吧?”刘警察有点生气了,“昨夜就你在来生桥头出车祸,车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半年前买的SUV,天天开的车怎么会搞错呢?”楚大海据理力争,“蓝色的小轿,我见都没见过。”
“你是不是还想说,昨夜驾驶蓝色轿车的人也不是你?”
“有这种可能。其实我现在脑子很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脑震荡了吧?”刘警察打开一个电脑软件,将电脑屏幕推到楚大海跟前,“看到了吗?蓝色轿车就挂在你名下,一年前你在一家二手车行买的,这儿有转账记录。”
楚大海终于心虚,刚才太激动,差点忘了他在一个陌生的平行空间,任何事都有可能是反的。贼心不死,他又问了句:“能不能查下我的SUV?”
SUV的车主是一个叫周昌平的人,刘警察问楚大海认识吗?楚大海失落地摇摇头。
“别再做垂死的挣扎了,”刘警察拍拍楚大海肩头,说,“谁这辈子没犯过错?重要的是认错态度,和改过自新的决心。车是你的,监控你也看了,街上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行人,你说是谁的错?”
“是我的错,”楚大海脱口而出,“我负全责。”
刘警察埋下头,开始填写各种单据。突然抬头,不解地问楚大海:“街上没车,没人,你为什么突然猛打方向盘?就像撞了鬼似的。”
可不就撞了鬼!可楚大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要是到处广播他见了鬼,估计得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只好云淡风轻地撒了个谎:“公司业绩压力大,我已经连续加半个月的班了,应该是眼花,然后误把刹车当油门了。”
“你这种情况我之前处理过,”刘警察叹气,“现在的企业,动不动就九九六零零七,你也不容易。”
结完交警大队的账,就去结同方医院的账,楚大海一进门诊办公室就认错了医生,惹得昨夜救治他的医生很纳闷,是谁昨夜抓着他的手,哭着喊着求他救命的?而且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怎么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我脸盲,”楚大海疲惫地再次撒谎,“记性也不好,还能找到医院就不错了。”
医生把一沓单据交给楚大海,让他去缴费。楚大海看了看总金额,吓得吐舌头,他没动手术,身体检查罢了,至于收这么贵吗?比妇产科还狠!
缴费回来,医生拉着楚大海问东问西,建议他再去做一个大型的脑部CT检查。他好说歹说,才终于从医院逃出来。此刻,他银行卡就剩下三位数的存款。
最后一站,车行维修店。见到了爱车,小巧玲珑,比想象的还要破旧,玻璃都没了,车尾也变形了。
老板噼里啪啦算了一通,竟算出了一个三万多的天价维护费。
“老板,当我傻还是欺负老实人?”楚大海冷笑,“我要愿意掏三万多,分分钟能买一部比这好几倍的二手车。”
“你这车旧了点,但牌子保值,零件都是七八成新,”老板不死心,“这样,咱俩各退一步,我给你打折。”
楚大海拿出手机,翻找着什么。老板凑过来,贼头贼脑地问:“兄弟找什么呢?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找收废旧的电话,当废铁卖了。”
“那卖给我,我收,一千五怎么样?”
楚大海望望老板,又望望车。其实那辆车已经陪他一年了,他对它却没有任何印象。它差点要了他的命,再用它铁定有心理阴影,卖就卖了吧。
楚大海伸出两根手指,淡淡地说:“两千。”
办完事,中午了。楚大海早餐都没吃,却没有半分食欲。
买了瓶可乐,坐在人头攒动的街头,边对着嘴喝边思绪飞扬。他对面是一座天桥,他恨不得跑上去,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人生真是苦逼,太苦逼了!
他是农二代,没有才华,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兢兢业业打了六年工,存几万块钱,不到一天全霍霍光。要真是他造的孽他认,偏偏半分记忆都没有。所有人都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他却躲都没处躲!
他现在的人生就像开盲盒,每走一步都会来个惊吓。不可能有任何好事发生的,因为他能感觉到,现在是他最点背的时候,连喝口凉水都能塞牙的那种。
可乐没喝完,楚大海就接到老板牛强的电话。牛强骂他放客户鸽子,客户已经投诉到他那里了。
牛强人称牛魔王,身形魁梧,嗓门粗大,面目奇特,是火枪消防器材销售公司绝对的统治者。
楚大海在心里骂娘:这小肚鸡肠的牛魔王,自从他楚大海当上经理,给公司拉了多少单?赚了多少钱?现在不过犯点错误,就大喊大叫翻脸不认人。至于犯什么错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应该也是在这个平行时空消失的楚大海留下的烂摊子。
楚大海坐地铁去公司,努力回想他的业绩,似乎并没有做放客户鸽子这等蠢事。不管怎么样,也得做好背黑锅的准备,毕竟没有人会听他的解释,更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无辜。
来到公司,还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几间办公室和一个大开间拼凑起来的。牛强格局太小,能开公司是踩了狗屎运,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公司做大做强的。
大开间里有七八个人,楚大海只认识一半,财务陈姐算一个。此刻,这风韵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