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海抬手看表,整整十二点。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步离开公司。
他是消防器材公司的销售总监,最近在“伺候”着一位大客户。大客户权限大,脾气更大,天天要看各种报表和销售计划。他已经连着一星期熬夜加班赶资料了。
不光是公司,整栋大楼都已空无一人,走路都能听到回声,楚大海心里不免发毛。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在心里骂娘:销售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驱车行驶在大马路上,大马路也一样静谧得很。为了壮胆,他打开收音机,“呲呲”声飘过之后,竟讲起了鬼故事,讲一个男的,把他媳妇害死了,他媳妇变成鬼来找他,对他各种折腾和报复。先是下药,然后勒他,最后拿刀捅死的。
真是见鬼!
楚大海关掉收音机,眼睛不经意瞥见贴在车窗左上角的日历,他用红笔画了几个醒目的圈圈,其中一个对应的就是今天。
七月二十三,今天是他的亡妻林小溪的忌日,刚刚收音机里讲的就是关于亡妻的故事。通身打了个寒颤,他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
林小溪两年前因难产而亡,医生宣布她死亡的消息后,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放到林大海手里。那女婴浑身通红,像只残弱的小猫,哭都哭不出来,十分钟后就没有了呼吸。
那天凄惨又不堪的画面像刀子似的刻在楚大海脑子里。这两年,他不再婚也不找女朋友,孑然一身,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从销售职员一跃晋升为销售总监。
即使只有三四十人的小公司,销售总监也是个肥差,领了两笔提成后,他掏出所有积蓄,首付了一辆四驱的,大功率的SUV,上下班代步格外拉风。
楚大海从来就不是个专情的人,婚前四处留情,婚后勾搭野花野草的事儿也没少干,反倒是家破人亡之后突然守身如玉了。他对亲生女儿惋惜,对林小溪更是愧疚。林小溪不想太早生孩子,他因为传宗接代的观念作祟,便在背后做手脚,愣是让她毫无防备地怀上了。她哭着喊着去医院打胎,他又以离婚相逼。
林小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因为爱他,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两年他也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何这么逼她?孩子晚来一两年,结局也不至于这般惨烈。
忽然稀稀拉拉下起了雨,且雨势越下越大。不知打哪儿刮来阵阴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楚大海的衬衫里,他脊骨发凉,又打了个寒颤。
前面就是来生桥,是楚大海回家的必经之路。此刻这座古老的石桥竟像千秋似的荡了起来,凌乱的石头铺满了半个天空。楚大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桥依旧张着它黑洞洞的大口。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一座石头做的巨桥,怎么可能荡千秋呢?怪他最近他的工作压力特别大,老板布置的业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看来是时候好好睡个觉,休个假了。
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桥头竟然还站着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一动不动,手里抱着一个东西。近了,也看清楚了,竟是个骨灰盒!
果然是见鬼了!
楚大海暴躁地拍打方向盘。他不信邪魅,可对于一动不动站在大雨中的女人,他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解释。要么她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是一个疯狂的精神病人,要么这是一场恶作剧。
车子又近了些。当看清女人的脸时,楚大海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为什么这女人跟自己的亡妻共用一张脸呢?尽管这是一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五官也跟林小溪的脸毫无二致!
这哀怨的神情,这骨灰盒……
底盘颠了颠,车子在他稍不留神间冲上人行道的台阶。台阶其实不算矮,换成普通的车,就算不能马上逼停,速度也会耗掉大半。可偏偏是动力十足的SUV,瞬间将护栏撞出个大洞,在半空划出又长又优美的弧线,扎进水里时激起十多米高的水花,一点都不含糊。
开了四五年车,楚大海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水下的车门,拼命地往里挤,想推开比登天还难。
挤出吃奶的力气踹了几脚,似乎更加剧了车子的翻滚和下坠。
一阵头晕目眩后,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光,把整个河底都照亮了。亮光上下晃动,像秋千似的荡着车子,楚大海全身放松,微微眯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那仙境一般的景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亮光不见了,河底又变回漆黑,冰冷和绝望的光景。他突然想起提车的时候,车行经理送给他一把小巧的逃生锤,被他随手扔进工具箱。
顺利找到那把小锤,将一面玻璃凿出一个大洞,楚大海硬生生把他整个身子从车窗扒了出去。
他水性很好,心理素质也不错,尽管已然精疲力尽,但还是很快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后,他发现四周简直是一个炼狱,雷电,狂风,豆大的雨席卷河面。
楚大海用模糊的视线锁定一条离河岸最近的路线,奋力游去,几乎是游个三五米,就被一个浪花打退两三米。二十几米的距离,愣是游了八九分钟。
就在他的手摸到长满杂草的河岸时,一条浮木从头顶砸下,不光让他嗅到血腥的味道,精疲力尽的身体又再次沉到河面之下。
重新挣扎着浮出水面,楚大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命!他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同样也感受到了生的希望。生或死其实就在一口气之间,只要这口气憋住,挺过去了,就能活命。
河岸是个斜坡,长着半人高的草,脚下是足以裹脚的泥土,又湿又滑。楚大海像攀岩似地吭哧吭哧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