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你亏行损,人为你断义辜恩,人为你失孝廉,人为你忘忠信。细思量多少不仁,铜臭分明是祸根……嘿哟……”
“嘿哟……”
八月初十四的辽东大地稻田金黄,在辽河两岸的百姓相互高歌,也相互弯腰,各自左手—把握住稻谷的杆部,刃口对准禾杆,用力一拉,将成熟的稻子割下。
孩童在旁边用来绑带将稻子绑好,将它们摆放整齐。
等数量差不多的时候,不用长辈开口,这群十一二岁的孩童们便用扁担从绑好的稻子中心穿过去。
在两头都穿过去后,他们便在大人的帮扶下,将稻子挑了起来。
经过几次的调整,感觉两头的重量差不多后,他们便把稻子挑到道路的牛马骡车上去放好。
如此反复,直到车上的稻子累积了五六百斤,孩童们才自己坐在牛马骡的背上,驱着他们前往村子的谷场。
辽河之上,一艘艘大船逆流而下,岸边纤夫拉着绳子走,船上船夫摇橹划桨。
不管是纤夫还是船夫,亦或者是田地里的百姓,他们都不断地高歌。
那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响起,在这辽河、稻田、蓝天作为背景下,每个人都在用行动展现着劳动人民最朴素的一面。
“张柱,户七口,田二十二亩,收粮十五石七斗,应该交粮……”
大宁府辽中县麾下的大河村谷场上,当“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一些已经收割完粮食,打完谷子的农民正带着麻木看着敲打算盘的村官。
两名村官,一名记账,一名算账,配合的相得益彰。
“交粮四石六斗三斤!”
算好账,那村官喊了一嗓子,旁边的村官也提笔记下了这家人交的粮食。
不过在写的时候,他们刻意在数额后补充“损耗三斤,实交四石六斗”。
大官有大官的贪法,小官有小官的贪法。
尽管只是次九品的村官,但这两个村官每年依旧能以此贪墨七八石米麦,算成银子也有三四两银子了。
就这样,二人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善官”了,因为大部分村官都会选择用大一些的斗来故意贪墨百姓的粮食。
这么弄,那群村官倒是没贪污朝廷的田赋,但却多压榨了百姓的粮食。
相比较他们,二人不过是从朝廷手里小偷小拿,倒是一点没压榨百姓。
因此他们二人的谷场也没有什么百姓叫嚣闹事,因为谁都知道,把这两个村官弄走了,换来的只会是和其他村一样的贪心村官。
不过百姓也不记仇,哪怕村官贪了他们的粮食,他们也只敢闲暇时骂一骂,忙的时候便忘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这样软弱,村官们才敢于得寸进尺。
“好了!”
随着一嗓子喊完,大河村最后一户百姓也交了田赋,而那村官敲了敲算盘,故意大声喊道:
“大河村,今岁计一百零二户,七百三十五口,三千一百零七亩三分田,共交粮七百五十石。”
村官喊到这里便故意停下了,至于账本后面的火耗“七石五斗七斤”则是没有念出来。
火耗这玩意,一般是在路上才产生的,而眼下粮食收上来便有了火耗,谁都知道他们肯定贪污了。
实际上这七百多石的田赋粮运往镇上,顶多也就火耗在那一两辆马车马匹的草料上。
村官无事,一人看皇店,一人闲暇无事去山上割草料,每日多割一些,基本马匹的草料也就满足了。
不过他们不会向上边汇报,而是借口租借马车、购买草料的损耗。
至于那马车,实际上也是免费从百姓家中征集的,一斤米麦都没花。
尽管如此会让上边的人觉得百来里路,火耗如此有些多,但御马监在镇上收粮的官员也会在之后报火耗。
说白了,官官相护之下,没有人会主动弹劾他们,除非遇到了杨涟、金铉、成德那种官员。
不过总的来说,通过恩科而成为官员的人,只要不犯错,每三年就能升迁一级,因此即便偷拿偷取,他们也不会太过分。
有了奔头,他们终究还是得衡量衡量的,但如果上升通道也没了,那许多人恐怕就怀着能贪多少贪多少的心思随意贪污了。
办完了御马监田赋的事情,两位村官点了点头。
一人合上文册后,拿出一本新的文册,另一人则是吆喝道:
“今岁御马监辽东收粮为四百一十文一石,哪家有卖粮的,趁这个时候赶紧卖粮。”
“去年不是还有四百二十文吗?今年怎么只有四百一了?”一些农民躲在人群里质问,问完连忙蹲下。
“去年那是没有引进外粮,今年瀛洲向辽东输粮六百万石,辽东粮价自然就便宜了!”
村官或许是见惯了这种人,因此没有计较,而是继续吆喝道:
“如果没人,那我和韩村官就收摊回店了!”
“有有有!”毕竟是农民,人太多,哪怕大部分人都能观望,但小部分人还是经不住吓,立马便举着手喊着要卖粮。
走出的几个老农也很无奈,家中没有油盐酱醋了,不卖粮实在是不行。
“我家卖四石!”
“四石?李满贵你疯了啊?你家里八口人不吃饭了啊?”
当一个瘦弱的老农抬着手喊出卖粮的数量后,一些人立马拉住了他。
尽管朱由检分田让大部分迁入辽东的百姓过上了能吃饱的日子,但实际上他们在满足温饱的情况下,每个人也就能卖两三斗米罢了。
像李满贵这种,家里八口人,不过二十五亩地的家庭,正常最多卖两石米就已经很夸张了,而卖四石米,这就意味家里人今年要有几天饿肚子了。
“不卖没办法不是嘛,这娃得吃油盐酱醋,俄也得供娃识字不是嘛……”
李老汉也无奈,而他这话也让韩村官和马村官有些尴尬。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