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早起,洗了一把脸面,就把菜熬到了锅里,锅旁贴的是黄面玉米饼子。
父亲沈万山天麻麻亮就已起身,背着粪筐,拿着拾粪叉子,到街上捡粪去了。这是他养成的老习惯了。
水仙做好了饭,把灶台擦抹干净,就到院子里,挑拣了几块石头,堆成个三角形的土灶台,又拾取了几根干柴点燃。那火便睡醒了样,在青烟中慢慢燃起来。水仙又加了几块碎木屑,让火燃得更加旺盛起来,才把药壶取来。从一个纸包当中取出草药,用水淘漉了两遍。把药放到药壶中,把药壶放到了火上。烟从灶台向四面飘散着,火苗开始升腾起来。像舌头一样,舔着黑漆漆的锅底儿。
早起捡粪的老爹。胡子上挂着几点白霜,从院外回来了。他把两只厚厚的棉手闷子放在窗台上。整整一筐粪,已倒进了东南角一个用短树枝围起的粪堆上。
走到灶台旁,他问道:这是弄甚呢?
水仙说:一涵这几日有点腰疼。昨天从柳河镇冯瘸子那儿,开方抓了几包药,我给熬上让他喝一喝。
你可跟他说好,他打小嘴里就进不得苦东西,最厌恶喝草药的。
跟他说甚,这是我跑了十几里,给他抓的药。他们正说着。沈一涵已起来,咝哈看手,站在了旁边。
大老早的弄怎呢?沈一涵问道。
水仙说:给你熬了点药,让你喝一喝。快把那腰疼治好了,还有好多活等着你干呢。
行了,我不喝。没病喝甚药。要喝,你自己喝。水仙听沈一涵这样说,就停住了手,脸色也阴沉下来了。
她生气的撅起了嘴。竟然吐出了一句难听的话:就是个倔驴么。
沈一涵没搭理她,嘴里同样吐出了一句更深远的话:我就这样了,百病缠身,你不想过就自寻方便。咱这庙小,养不了你这尊活佛。
咋了?你还要一张纸休了我?水仙一听,心头那把无名业火腾一下就燃起来了。
我有哪对不起你啊,我的心都给了你。在这个家,我起早贪晚。为了你,跟头绊子在雪地里十多里。给你讨弄药,你竟吐出这样丧良心的话来。拍拍你的胸脯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我良心被狗叼走了,这总行了吧。沈一涵也气得呼呼直喘。
水仙眼里噙着泪珠。她气得疯了一样跑回屋里,翻箱倒柜的开始拾掇东西,准备一走了之。
沈一涵没去阻拦。任她在那翻天动地,鸡飞狗跳的折腾。
果然水仙收拾好一个大包,斜挎到胳膊上。像投军一样很坚定走了。
给这个本来就萧条的小院,留下一个怅怨的背影。这样乏味的剧情,她自己都有点演腻了。
沈万山一直也没吱气。他燃起了一袋草烟,自己慢慢的蹲在地下抽着。小两口吵嘴,是乡下最见惯不惯的事了。每一家每一户只要有烟囱冒烟的,都重复过这样的剧情。 不知道根蔓,他也没法插嘴。但他知道儿子太老实了,处处都让着她。水仙能干不假,也豪横惯了。养成了动不动就回娘家的毛病。这让沈万山非常来气。
水仙刚走出不远。就见从高低不平的铺满积雪的山道上。迎面跑来了一辆吉普车。水仙没有抬头。仍旧像一头倔强的牛一样走自己的路。
车到跟前的时候,想不到从车上跳起了两个人。竟然是沈一墨和唐小妮。
沈一墨看嫂子气呼呼的样子就明白了。他忙走上去说:嫂子,你这是干啥去?是不是要到镇上买菜,我们把菜都买回来了。嫂子,这是唐小妮。
唐小妮昂起了头,说:我是叫姐还是叫嫂子呢?原来唐小妮竟是水仙的一个远房表妹。上次水仙说要给一墨介绍女朋友,说的就是小妮。
亲打近处论,你当然要叫我嫂子了。以后我可就是你亲嫂子了。
唐小妮也恰到好处前来,抱着水仙胳膊,很亲切的说:好嫂子。快跟我们回家吧。
水仙只是搪塞道:啊,我想到镇上去办点事。
那好,正好一墨开车去送你。
沈一墨已看出了,水仙是带着气的,他八成是要回娘家,又要与沈一涵分开。他暗暗给小妮儿使了个眼色,唐小妮就说:嫂子,我们来你是不是不欢迎啊?
这句话倒把水仙激住了。她本来也是一口气才迈出家门的,听俩人这么一说,也回心转意,跟着回来了。
沈一涵正坐在屋里和父亲吃饭。桌子上摆着一碟酱和几根葱,几个在灶坑里烧的半红,半黑的辣椒。还有一碗没有一点油星的水煮白菜。几个焦黄的玉米饼子,这就是素常的饭食了。
沈万山抬起头来,忽然说,你看好像有一辆车停在门口了。沈一涵抬头一看,果然见一辆吉普车,稳稳停在他们家门口。
是一墨回来了,好像还带个女的。你快把桌子拾掇下去,我出去迎迎。他这样嘱咐着父亲,自己就走了出来。
水仙正往车下大包小裹的提东西,有鱼有肉有酒有茶,还有一些零散东西。
小妮看见沈一涵也没用介绍。就要打了招呼。水仙早没事一样,对一涵说:快呀,把东西快提到屋里,赶紧张罗做饭。
沈万山刚要迈出门槛,与唐小妮打了个对面。沈一墨赶紧说,这是我爸。
唐小妮儿很有礼貌的看着沈万山说:叔叔好。天冷,您快进屋吧。
沈万出心里就明白,这是沈一墨带回来的对象。他看小妮的个头长相,一张笑脸和那说话可爱可亲的样子,老头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
他忽然想到老伴还活着。看到儿子领回这样一个水葱一样白嫩漂亮的儿媳妇,心里还不乐开花。想到这儿他的心时里还有点热辣辣的。
屋子实在太破烂了。发黑的炕席已经遮不住露出的土炕,两只老黑破旧的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