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到家天已经黑了。她推开门走进客厅,还没站稳。
娜娜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劫持了呢。
林雪掸了掸头上和衣服上的雪,强作笑颜,道:遇见一个同学,他母亲病了急着送医院,我就跟了过去。
她撒了个谎儿,这是在情急之下不得不为之。她一向不善撒谎,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撒谎的窘迫,还是外面的天寒而愈发显得白里透红。母亲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什么也没说。
娜娜半信半疑,也没细问就告辞了,毕竟天也不早了。
林雪回到自己卧室,就发了疯一样翻箱倒柜。她把和沈一墨有关系的东西,通通装进了一个垃圾袋里:他送她的英雄钢笔,一个黄色的硬皮儿笔记本,一个黑色的雕刻精美的盘龙砚,一个他发表小说的已经破了皮儿的期刊。还有一些是让她很为难的照片,有些是他们到海滨旅游时留下的,还有一张是大学毕业照,更让她为难的是自己写的日记,这是她四年大学生活的所有经历的见证,但这里边有一半的文字,几乎都有他的影子。她犹豫了,但最后还是一咬牙,把这些东西通通的扔进了垃圾袋里。
生活中只要有这样的影子,那就无法摆脱。这影子有时就像星星之火一样,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被点燃,就会成燎原之势。她要把这影子焚烧殆尽,连灰儿也不剩。
她提着袋子走到楼下。
雪在大片大片的飘着,像一个生气的泼妇,撕扯着棉絮一样,一片一片的覆盖着往事和记忆,覆盖着沉睡的城市,和远处的山峦田野。
她想把手里这些灰色的影子烧掉,可偌大的城市之中,除了火葬场,能够生烟起火的地方真是不多,她转了一圈,索性把它扔到了垃圾箱里。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的心终于平静了。躺到床上,白天的所见,仍像电影一样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
他们提着两大包东西,亲亲密密的在前边走着。一副难得的开心畅怀的样子。他们下了楼。去了全城里最好的一品香大酒楼,两个人很奢侈的,坐在雅间里,慢慢悠悠的点菜,品酒,调笑。林雪甚至还看到了沈一墨为女人夹菜的情景,这更让她心酸。
这个轻酌慢饮,接受他绵绵爱意的女人,应该是她,不是别人,是她林雪。但是她错过了。
可是她有错吗,她曾无数次的质问自己,她究竟错在哪?是因为长得太漂亮,是因为她出身太高贵,有一个组织部长的爸爸,还是因为她洁身自好,不轻易的与人越雷池一步。
她究竟错在哪儿?
林雪一直想不明白,那个一向孤高自诩,目下无尘的沈一墨,如今怎么就成了一个吃软饭的混蛋了。难道现实真的这么残酷,难道是她的眼睛,在过去多年里就没有看清这个伪君子,这个小人,这个没有骨气的跳梁小丑。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她的头有些沉沉的,她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跑到垃圾箱里,把昨天扔掉的垃圾袋拾了回来……
吃过早饭以后,又照例喝了母亲为她准备好的一杯牛奶。她穿好大衣,背起包。推开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她看到母亲,正用深沉的爱意浓浓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又回转身来,下了最后决心似的,很坚定的对母亲说。
我星期日比较闲,你安排我相亲吧。
母亲惊讶的望着她,半天合不拢嘴。站在一旁的爸爸放下手中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号搪瓷杯。笑着说:看来这孩子是想通了。
母亲摇了摇头,说:昨天小雪儿神秘失踪了半天。半夜里我又听她声音很大的,收拾东西。我本想上去看看,但后来我想,孩子大了,人家有自己的世界,我们还是少管人家好。
是啊,早晨我也看她急急忙忙的从外面提回了一个袋子。她在忙活什么?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两个人走到二楼,推开女儿的房间。角落里果然有一个黑袋子,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
母亲伸手打开,看了看,像最后断案一样的说:她和沈一墨彻底分手了。
沈一墨,是不是小雪说过的那个,读大学四年没换过一身新衣服,能把《离骚》背得倒背如流的乡下小子。
还能有哪一个,正是他。我隐隐约约的听小雪说。他应该被分到乡下了。
乡下有什么不好?乡下最是锻炼人的地方。我们哪个不是从乡下走过来的。人只要有志气,扎稳根基,哪片土地上都能长出成材的大树。
说的是好啊,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有几吃得下我们当年的苦。母亲说。
我这些日子忙,你抽时间跟小雪聊聊,只要俩人感情好,别把城里和乡下看的那么重。
你的姑娘你还不知道,跟你一样死心眼儿,我怕难呢。
雪已经晴了,太阳照着这个银装的世界,脚踏着莹晶的白雪,林雪的心像这个红日普照的世界一样,忽然朗润起来了。
不知道触碰了哪根神经,让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个乡下的穷小子沈一墨,是为了不拖累我,才消失在这茫茫的人海里,所有的错并不在我,而是他心中还没有走出自卑。
这也许是比别人看来更高尚的一种爱,为己所爱,蹈死不顾。这样的男人也许才能称得上马中赤兔,人中龙凤。
林雪走进校园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掩埋已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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