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秦臻领着一堆裁缝工匠来给白明微量身,准备制作大婚用的冠服。
明明都想把对方食肉寝皮,但谁也没有表露出来,如同失忆那般,不约而同把所有的仇恨隐匿在内心深处。
秦臻笑着介绍:“郡主,这些都是宫中御府局的高手,平日都是给陛下和娘娘们制衣裳头面的,陛下玉口金开,众人不远千里跋涉至此,可见陛下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这是说,看重婚事,但没看重人。
白明微笑而不语,她没闲工夫和秦臻浪费口舌。
一旁的任氏却看不下去了,反唇相讥:“瞧大人这话说的,要不是我们大姑娘品貌双全,能力出众,也穿不上御府局师傅亲手制作的衣裳,戴不上他们打制的精美首饰。”
“有多大的本事,享多大的福气,与其说这桩婚事让大姑娘有这样的福气,倒不如说,是大姑娘有这样的本事,享这等福气。”
秦臻双眼一眯,随即笑道:“这位少夫人怕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
任氏也笑了:“大人,小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但偏偏就看不得有人说我们大姑娘不好,若是我说错了,请大人见谅。”
秦臻当然不会不见谅,与一内宅妇人拌嘴置气,不是损其官威么?
他收回目光,专注于手中绿叶舒展的茶水。
裁缝仔仔细细为白明微量过尺寸后,恭敬询问:“郡主,虽然您的出嫁喜服自有规仪,用料、样式与裙子上的图案
不可更改。”
“但是里衬可以照您喜欢的料子来用,丝绸、绫罗、鲛纱、绢帛……随您挑选,您可有中意的?”
白明微随口道:“你们按着规制来就好,我不挑。”
就好似,她压根就不在意这场婚事,又像是她知道自己能脱身,所以她对自己的嫁衣完全无所谓。
秦臻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所有的神情都不放过。
白明微目光漫过他,长睫颤了颤,随即道:“就用绫罗吧,绫质地滑软,穿着舒适。”
裁缝恭敬应下:“郡主真是好眼光,用绫罗很合适。”
秦臻见白明微忽然改口,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端起茶盏呷一口,遮住眼底滚动的情绪——白明微忽然改口,他当以为白明微是故意做给他看,愈发觉得白明微心里有鬼。
等量了尺寸,金匠又带着一些用料来给白明微挑选:“郡主,因为宗亲贵人成婚,都有特定的规制,所以这凤冠霞帔早早就备好了。”
“只是奴才等会按照郡主的尺寸做细节上的改动,否则一件嫁衣要绣半年,一顶凤冠要打制几个月,时间上会来不及。”
“郡主的凤冠会用到金、玉、宝石还有东珠,冠已经打好了,如今就等着这些材料镶嵌上去,您来选选。”
白明微看了秦臻一眼,随即问:“各需要多少数量?”
金匠一一为她解答, 她也很认真地挑选。
忙活一整个上午,秦臻这才带着裁缝
金匠离去。
董嬷嬷见白明微心情似乎不错,她笑着开口:“郡主,寻常郡主嫁人,可都不能挑拣,可见陛下隆恩浩荡。”
“郡主必是祖上积攒的福德,才有这般尊贵的造化,奴婢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白明微笑而不语。
任氏开口回应:“别的郡主也没有远嫁他国的福气。”
董嬷嬷双眼微眯,目光冰冷地落在任氏身上:“二少夫人,这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么?”
任氏盈盈一笑:“我是对嬷嬷不满,嬷嬷说话不好听,我不爱听。”
董嬷嬷霎时愠怒,但她还是保持着她那可怜的威严:“少夫人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奴婢看着这教养,与少夫人的出身不太相衬?”
任氏拉住正要开口的白明微,笑意未变:“嬷嬷也让我长见识了,我原以为嬷嬷在帝后身边当值,能习得些陛下与娘娘的仁慈与贤明。”
“没想到,二位的半点气度与胸襟没学到,净会干些狗仗人势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董嬷嬷的怒火霎时被点燃,她怒目圆瞪:“你!”
任氏唇角挑起:“我什么我?哪个字说错了,劳烦嬷嬷挑出来,你就这点气量!”
说完,任氏牵着白明微走出去:“饭好了,我们去吃吧!”
留下气得眼皮不停抖动的董嬷嬷,两只眼睛大小都不一样了。
路上,白明微忍俊不禁:“没想到我懂事的二嫂,也有这样的一面,还是我第一次见。”
任氏叹了口气:“我就是看不得那老家伙趾高气昂,妄图骑在你头上的嘴脸,以后这事就交给我,我来对付她。”
“要是你做这些事,必定有她编排的,说你不满陛下安排,说你不,满这桩婚事,说你烂泥扶不上墙,怎么教也不会……”
白明微拍拍任氏的手:“二嫂,谢谢你照顾我,保护我。”
任氏回握住白明微的手:“我在你二哥灵前答应过他,一定要好好爱护你,你在替他履行白家男儿的责任,我替他好好照顾你是应该的。”
“你可别嫌弃我笨,我有很多庶兄弟姐妹,从小不是我母亲与妾室之争,就是我们嫡庶之争。”
“这些后宅手段,我其实很有一套,只是嫁到你们家后,练了十几年的本事没了作用。”
白明微默然片刻:“二婶那样对你……”
任氏摇摇头:“婆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念叨,其实从未苛待过我,甚至还会和另外两位婶婶争一些好处给我。”
“再者,她是你二哥的母亲,就算为了不让你二哥为难,我也会敬着婆母,不会顶撞忤逆她。”
白明微柔柔一笑:“若是二哥在天有灵,一定不后悔娶了你这个妻子。”
任氏没说什么,只是挽着白明微的手去饭厅。
白明微偏头看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