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凝着风轻尘,水雾空幻,凉凉的月色从上方拉下一抹,莹素流光,晾在他的面庞之上,照见他惊世的容颜。
宽大的衣袍铺在身侧,仿佛是那能流淌进人心底的月光。
白明微没有言语,默默束好头发,取过他别在腰上的玉箫轻轻吹奏起来。
轻声游荡,妙音飘扬。
霎时之间,一副美妙的景致随着曲声浮现在脑海中:干净的天幕,没有一丝云彩,星星隐匿了身形,唯有一轮皎皎明月当空,倾洒万千清辉。
一曲终了,风轻尘笑意吟吟:“我看见了,月色很美,但一定没有你美。”
说着,他轻轻煽动手中的蒲扇,用好听的嗓音吟唱出一首动人的诗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白明微怎会不知这首《陈风·月出》的含义?
这首诗歌吧皎洁的月光和姣好的美人联在一起,犹如一幅月下美人图,拗拗折折,朦朦胧胧,缠缠绵绵。
最后更是将爱慕彼人而慅然心动不能自宁的感觉刻画得入木三分。
如此直白,如此大胆。
风轻尘借着这首诗歌剖白心迹,便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然而这样直白且稍显孟浪的行径,却因为那好听的嗓音而变得干净纯粹。
那是一种不狎于任何情/欲的干净,也是一种发自内心赞赏的纯粹。
就是叫人无法反感,也不能生出厌恶。
白明微默然许久,久到小白貂扬起小脑袋想看看她是否睡着了。
风轻尘轻喟一声,那丝丝缕缕的无奈也被这寒风吹散干净,到得最后,便只剩下他脸上清俊的笑意清晰可见。
他把煎好的药倒入碗里,捧着吹了许久,直到药可以入口,他才将药推到白明微面前,笑着说:
“被我甜言蜜语哄了一阵,料想你的心应当是甜的,那么这碗药也就不苦了,快趁热喝。”
白明微默默地端起药碗,把里头的药一饮而尽。
她将碗放下,认真地向风轻尘道谢:“谢谢你,这碗药也是,给将士们的药材也是。”
风轻尘从火盆里刨了个芋头出来,用钳子夹起,放到她的面前:“我们的都是同样的人,付出不是想要得到回馈,而是单纯地希望去爱。”
是的。
白明微为了家国百姓,从没有沽名钓誉,或者是想得到回馈的心。
她是白惟墉的后人,生下来就被教育家国为重,所以她对东陵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甘愿付出所有也要护它完整。
而风轻尘,虽然没有回应还是会叫他心生落寞,但他来到白明微身边,不是为了回馈,而是单纯地想要去爱。
他知道压在小姑娘肩上的担子,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直到他等不动为止。
两人都是成熟的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挑明,彼此心照不宣。
白明微接过芋头剥开,却是放到了风轻
尘面前:“你先吃。”
风轻尘也没有客气,捡起芋头慢条斯理地吃着。
白明微用钳子挑了一个,剥开放到口里,软糯的芋头带着独特的香味,在她口中弥漫。
她疑惑出声:“咦?这味道……”
风轻尘笑着说:“嘴巴真灵敏,这正是遁世村的,你忘了我们离开时,吴婶子装了一大包给马驮着了?”
白明微笑道:“吴婶子和遁世村各位的好,我怎么能忘呢?”
风轻尘说:“我对你的好呢?你会忘了么?”
白明微摇头:“不会,都记着呢!”
风轻尘低笑出声:“记着我的好,就等于记住我的人,所以我已经被你记在心里了。”
白明微睨了他一眼:“没羞没臊,没脸没皮,你这胡说八道的本领倒是见长了。”
风轻尘用手抵住唇,轻笑:“我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白明微没有理会他,两人吃着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有任何尴尬与不自在,他们就像多年的老友,聚在一起谈天,哪怕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却也乐此不疲。
最后,白明微问他:“你的眼睛,有复明的可能么?”
风轻尘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我听闻南齐有一名隐士神医医术了得,如果能找到他,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白明微不假思索:“那便去找,还等……”
后面的话,白明微没有说出口。
要不是风轻尘留在她身边助她,现在应当踏上去寻找神医的旅途
了吧?
风轻尘像是怕她有负担,解释道:“眼睛看不见,我还有耳朵,耳朵听不见,我还能用鼻子闻。”
“仅仅只是失去一双眼睛,我的人生不会因此不完整,何必为了几句虚无缥缈的传言,就不远万里去寻找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大夫?”
“人生短短数十载,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做,我没有那么执着于复明一事。”
听风轻尘如此说,白明微也不好说什么。
但到底,她还是希望风轻尘能好起来。
这么好的一个人,值得被岁月温柔以待。
这时,风轻尘问她:“适才你和卫骁谈了许久,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白明微点头:“都安排好了,事实上在我昏睡期间,你们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我做的。”
风轻尘笑得云淡风轻:“为将者,何须事事亲力亲为,你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即可,不要让自己那么累,你不是神,做不了所有的事。”
白明微却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我只是不想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们身上。”
风轻尘有意无意挪了挪身子,他拍拍自己的肩膀:“我愿意被压,别说是重担,便是你整个人,我也能轻而易举扛住,你尽管压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