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一座优美的古桃林是由无数的奴隶血泪铸造而成。
通往古桃林的道路上,一个个被刺入麻药的奴隶在托兽的运输下,向着桃林深处走去,在桃林的深处,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渡过小河的奴隶再也无法归来,因此这条小河又被称呼为阴阳两界。
在阴阳两界的交汇处,站立着一个个的司仪,他们穿着神风国古代的华丽服饰,披头散发,在一边用奇妙的古音歌唱着。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奇妙的旋律在四周回荡着,声声哀泣。
他们的脸上却浮现着无比圣洁的面容。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注1)
生与死的分界线,他们用着最残忍的行为唱出最圣洁的歌声。
“箜篌引!”
“竟然是失传千年的箜篌引唱法。”李知行听完了曲调莫名地激动起来。
“李榜眼莫非知道这首歌谣的来历?”珞天南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会在祭坛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首歌谣的来历已有数千年了,据说是初代桃神道宗主所留,就连大师兄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首歌。
没想到李知行竟然会知道。
“中古诸子,以梵子为第一,梵子定六道,论生死,威能无边,以造物主境界堪比阳神。”
李知行亦是震惊不已。
“相传昔日梵子路过河边,见一人物不顾江浪滚滚,为心愿渡河而死,拨动箜篌,梵音唱禅,乃为箜篌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但这梵音唱禅乃为古音,天州之地早已失传。”
“不想竟在此处重见天日。”
李知行激动万分,梵子乃儒门第一的圣人,他的唱禅自然是无可比拟的宝物。
“若是听到这唱禅以前,我只有五成的把握渡过雷劫,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了。”
“李榜眼,这箜篌引中到底有何秘密?”珞天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李知行竟然从这禅音中领悟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岂有此理,这是我们桃神道的东西啊。
大乾的读书人都是怪物吗?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是生与死轮回的奥秘,圣洁而伟大,厚重而悲凉。”
“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桃神祭了。”
李知行这一刻似乎明白了历史发展的脉络。
人类早期的农耕文明,从大地汲取了力量和果实,正如草原上的一首诗歌所描述的那样。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从草木的生长,衰朽,复苏当中,早期的人类开始了对于死亡的崇拜。
死亡仅仅是轮回中的一部分,他们歌唱着死亡,也相信自己会像草木那样复生。
这种原始的崇拜,对于死亡的理解与祈祷,刻印在了这首箜篌引上。
神风国早期的文明,大概对于死亡的理解,就像是那桃木一样,即使把人像割麦子一样地杀害,他们也会在埋葬大地以后,得到另外一种形式的苏生。
所以他们毫不留情地进行桃神祭,把人的生命变成化肥,埋葬在大地之中,同时他们也不会认为自我的死亡有多么令人恐惧。
但文明终究是要向前发展,梵子明白了死的真意,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的河流,死者不可复生。
即使号称诸子第一的他,也无法将死者苏生。
梵子在河边唱箜篌引,给了死亡以文明的定义,这个定义是悲。
一种纯粹的,对于生命逝去的哀痛。
因为对于死亡的哀痛,所以爱活着的人,这便是仁的起源。
不知死,焉知生?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若是将死亡进行崇拜,若是将死亡当做恐惧,若是将死亡看做平常,这些都不会诞生关于仁的文明。
“原来我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李知行喃喃念叨着,他以为九死而不悔,意志如天刀,不惧怕任何死亡与恐惧,便能成为心学的护法金刚。
可他连自己都不爱惜,又怎能去爱护别人,去爱护心学的道统呢。
“请献桃神之灵!”珞天南见李知行走上了祭坛,也不急着询问他领悟出了什么奥秘,让手下献上新鲜砍下来的桃神木,这些桃神木被砍伐得整整齐齐,断口处竟然有血液滴落下来。
那一根根的木头好像是一颗颗的人头,用来向神明祈祷的刍狗,礼器。
宏大的祭坛,圣洁的仪式,血淋淋的桃木,将一切烘托得无比的怪异。
李知行端坐在祭坛中央,感受着桃神木中充沛的魂力,心中一片宁静。
当初与平安论道,棋差一着,但我并不后悔,若不是一念成魔,早已被平安的道理击溃,无法自拔。
如今我要修正自己的道理,纵使神风国的奴隶们是猪牛羊狗,他们的死亡也是一种悲哀,一种悲痛。
所以他的心中一片感激。
谢谢你们。
真的非常感谢。
没有你们的死亡,没有你们的牺牲